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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老妻一共生了五子二女,只得两儿一女活了下来。其默父亲是他们的幼子,出生没多久他便被关牛棚,小儿子由妻子一手带大。他心中始终觉得愧对老妻幼子,多年来总想诸多补偿,可老妻一去,小儿子同他亲近不起来,长子嫌他偏心,长女坐山观虎斗,他满腔厚望到头来全落在孙子其默身上。
傅其默在他眼里,几乎样样都好:生得高,长得帅,学习好,性格洒脱,交游广阔……唯一的不好,就是宁可自己在外闯荡,也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
“现在还开得好好的,等开不下去了再说。”
傅其默直视前方。他开着一间书画装裱修复工作室,离此地不远,请了两个文物保护与修复学院的学生做学徒,日常接些字画装裱工作,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傅老爷子点点头,并不催逼,只笑言:“我前阵子刚收了一卷清末民初学子手抄的杨光先《辟邪论》,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鉴定、鉴定,看看可有修复价值?”
“您掌眼收的东西,哪里用得着我帮您鉴定?”傅其默笑弯一双眼,“不过您认为是好东西,那一定值得一看。”
如今有收藏价值的物件,大多通过拍卖行被藏家收入囊中,像他开的这种书画装裱修复工作室长久都接不到一件真正的古董字画进行修复,送来的泰半都是些年代并不久远但对所有者具有纪念意义的文书手稿,两个学徒连练手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祖父叫他鉴定手稿是假,给他机会修复古董字画是真。
两人说话间走出弄堂,老爷子慈爱地拍拍他的手,“我的车来了,你也快回去罢,免得工作室里两只小猢狲没人管束闹翻天。”
一辆雅黑色汽车迹近无声地驶到傅骧跟前,司机下车绕过车头,替他拉开车门,右手横挡在门框上方,待老爷子坐进车内,关上车门返回驾驶室。
老爷子降下车窗,朝傅其默招招手。
傅其默扶着脚踏车,半弯了腰,望向祖父。
“说好了,下周末回家吃饭,你可不许临阵脱逃!”老爷子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一定准时出席!”傅其默向祖父保证。
老人这才叫司机开车。
汽车启动,平顺地驶向远方。
傅骧坐在后座上,回望。
孙子其默一手扶着脚踏车车把,一手半插在长裤侧袋中,在弄口驻足目送。
他身后,是光阴深处的弄堂和老宅院。
那里曾因女主人的存在而充满欢声笑语,如今斯人已去,那些赋予生命不同含义的回忆沉重得令人无法承受,只能任其闲置。
傅老爷子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他有太多话,想对孙子说,可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有个视家财如粪土的孙子,心累!
第10章临江风徐三虾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