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良拍着桌子咆哮:“不要笑!”
大家赶紧挺身板脸,洗耳恭听。
齐北挥手阻止了他,眼中射着寒光:“以前,西安是我们的次要城市。如今,*中央到了陕北,看样子还要长期经营下去。于是西安,就成为了共产党的码头,也成了我们交锋的最前线,是党调处最重要的堡垒。西安一发,牵动全国,如此压力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二章(2)
“可你们这一年时间,把西安弄成了什么样子?杨虎城的秘书长南汉宸,张学良的高参刘鼎,都是老牌的共产党员,在西安城里招摇过市。学生动辄请愿*,商人罢市,工人*,你们却没有一点办法。如此败绩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齐北又冷冷扫视了一圈,惊得几个人脸上的肌肉轻微跳动:“军特处早我们一步,建立了西北站,在陕西境内又建了七八个分站,捷报频频传回南京。徐老板脸上无光,小陈部长更是被委员长训斥。如此竞争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大家听了这三句问话,如芒在背,额头不由得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齐北示意胡汉良说话。胡犹豫了一下,朗声道:“下面宣布人事变动,由鄙人我,正式出任调查处处长,由一科副科长李直,接任科长。”
李直听见自己名字,“腾”地站起身来,如军人般立正。他三十出头年岁,外表清秀文静,如果不是处于目前这种场合,更像一个工程师。“感谢巡座栽培,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齐北示意他坐下,接过话头:“一科无线电侦听,是我们党调处的优势,也是我们的根本。李直是内行,非常合适。”
大家听了都默默点头,齐北又评说:“二科,三科……”
二科长和三科长听见齐北提到自己的部门,也呼啦啦站起身来,齐北眼中的寒光稍微缓和,这当头一棒很有效果。
“你们要完全放弃对党内派系的调查,不管什么派系,能有共产党和我们的分歧大吗?能有共产党这个派系大吗?能有共产党危险吗?你们以后的任务,只有一个,调查一切有*嫌疑的人,和有可能关联的人。”
“是!”
“注意,是可能,要抓住一切可能。”齐北特意强调,示意两位科长坐下,“诸君可知,为什么在西安,我们远远落在军特处之后?”
大家不好回答也不敢回答。
“因为他们,虽然挂靠在杨虎城绥靖办公厅下,依托的却是西安市警察局。所有大小头目,都在警察局兼职,这就是关键所在。我们侦听、跟踪、调查,最后还要靠他们去抓人、关押、审讯,我们栽了树,却被他们摘了果子。我来西安,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搅事的。但是今后,再也不能靠他们了。我们靠谁,我们只能靠自己。所以我要再成立一个特务科,也就是四科,独立在各科之外。这个特务科,就是给我们摘果子的。”
武家西厢房正对门摆着茶桌和两把椅子。南半部分摆着一张书桌,用博古架隔开形成一个小书房,武父生前经常一个人在此把玩古董,如今博古架上却连半件器物都没有了。北半部分靠墙有个神龛,里面供着浆布制作的祖荣,层层叠叠写着武家历代先祖的名讳。供桌上礼器一应俱全,烛台、香盒和铜瓶,以香炉为轴心,相对排开。后面摆着青器和碟架,再内侧立着一个还不算太旧的牌位,上供武伯英父母灵位,并排写着:显考武老大人、显妣张老孺人之神主,落款为不孝男武伯英。
武伯英随手关上房门。李克农把皮包放在茶桌上,打量了一下厢房内的陈设,看见了供桌,过去给武家父母的灵位鞠了一躬。他抬起身子,盯着供桌右手下方一个青花瓷罐不放,眼中含满了泪水。罐口用红布包裹,看似骨灰盅的样子。他大为激动,手都颤抖起来,颤巍巍掏出手帕,上前一步擦拭瓷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似乎怕惊醒罐里的魂灵。然后把铜桃子郑重放在罐口上,深深鞠了一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二章(3)
武伯英看着他,眼睛不免也潮湿了。
李克农回到茶桌前坐下,好一阵子才平静了心绪。“那时候,仲明受叛徒顾顺章单线指挥,连我都从未见过面,只知道他叫秦武。递送情报,处决叛徒,暗杀反动派死硬分子,是红队的一把快刀,为党立了大功。因为他在上海国民党党部,顾顺章一反水,他第二天就被捕了,我们来不及通知转移。”
武伯英奚落:“可是你们的高级人员,连夜逃之夭夭,没有一个落难。”
李克农满脸惭愧:“他的身份太秘密了,所以我们联系不上。一同被捕的七八个同志,秦武是骨头最硬的,没有背叛同志。”
武伯英强压着痛苦:“他在监狱里,就只有我去营救。他没有背叛同志,可他的同志却跑得不见一个。你不必解释了,这就是丢车保帅。”
李克农的表情更加痛苦:“当时的形势,除了你们亲属,谁去营救都等于送死,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然后看了眼骨灰盅,“仲明泉下有知,也会谅解我们的,为了更大的目标,很多人不得不做出牺牲。”
武伯英回忆道:“我在龙华监狱,见过他一面,他也这样说。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只有牺牲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使形势转变。他对于你们的理想,只是一个小小的牺牲。而对于我们家,却是大大的牺牲。”
李克农无话可说,武家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父亲表面平静,心里吃了大亏。倾家荡产,也没保住儿子一命。我带着骨灰进家门那一刻,能瞒着奶奶,却瞒不住父亲。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言不发,什么都知道了。”武伯英动情地站起来,走到父亲生前使用的书桌前面,张手指着墙壁,“我把骨灰罐,从柳条箱子底刚掏出来,他就喷了一大口血,就溅在这面墙上!”
李克农眼神焦虑不安,武家的牺牲实在是难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