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弃暗投明了,这个你早都知道了,我的铁证就是从他身上来的。破获*电台的时候,只抓住了两个人,为什么?据赵思孝招认,在此之前曾有人通风报信,只不过赵思孝和另一个人动作慢了一点,被捕了,更高一层的*特工,一个都没有抓到,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一个胡汉良去南京期间,我把赵思孝安插到陕北去了,希望借此能打入*特工组织。但是据赵思孝报告,还没到肤施,共产党似乎就知道他已叛变。虽然肤施还在我们东北军手中,但张学良的对待共产党的暧昧态度,让肤施已经成了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天堂。赵思孝所在的邮电局,里里外外都是地下党,别说*特工不再与他接头,每天有无数个眼睛盯着,每行动一步都艰难,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担惊受怕,举步维艰。而赵思孝的投诚,除了我、胡汉良和李直,再没人知道,而赵思孝反插回肤施,胡汉良去了南京,除了我,只有李直知道。”
武伯英有些感叹:“真的是铁证如山,巡座还在等什么时机?”
“胡汉良夹在里面力保李直,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个糊涂蛋,我派他去南京,等于让他回避,从而筛查李直,他却以为我借此削除他的权力。我新设了一套假乱码,故意让南京方面发了几份假电报,并让一些部队配合电报内容做了佯动。这几封电报的内容很快被陕北方面破译,作出了反应,这么一来,洗清了胡汉良,钉住了李直。我在等什么时机,我在等胡汉良明白事理,清楚自己都难以自保,更救不了李直。我以公事为重,不想与胡汉良交恶,引起西安党调处内乱。”齐北说完,看着武伯英的眼睛问,“还叫李直帮你去抓松山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十一章(6)
“嗯,还是他。”
傍晚时分,武伯英带着李直到了易俗社,时间尚早,戏牌已经挂出来了,上书三个大字《破宁国》。莫看这些被称作下九流的戏子,整天上演王朝更迭、才子佳人,却最有民族存亡、国家兴衰的危机之感,自从日本觊觎神州以来,每晚的大戏都改成了两国交兵、抵御外辱的热闹大戏,似乎要潜移默化看客。有闲情逸致、余钱散金的看客,大多是带兵的军魁、把政的首脑,还有无所事事的散兵游勇,但愿戏子的激励之举,不只是对牛弹琴。
大秦之腔历史悠久,古朴典雅,响遏行云,气冲牛斗,颇能抒胸中块垒,历千年而弥新。清末大将董福祥,酷爱秦腔,揭竿之时与左宗棠对阵,阵前必吼秦腔以壮军威。庚子年拱卫首善之地与八国联军对垒,夷军皆知擅歌剧之董军善战,争避其锋,留下了董军门屡胜西兵的佳话。因此获罪洋人,议和后要取其人头,被光绪帝保护性地撤职,归籍后兴办戏社,置办行头,招揽名角。这个大戏迷非比寻常,有权有势有财帛,使秦腔又有了一次振兴。
至民国元年,秦腔已成为娱乐项目甚少的西安人生活之一部分,社会贤达孙仁玉和李桐轩解取移风易俗之意,宗旨寓戏曲于教育,解私囊创办了“易俗社”。以排演新戏为主,宣传自由*、思想解放之理念,并对旧剧革新上演,演出许多新意,更是影响深远。武伯英还记得,两年前孙仁玉谢世,西安数万百姓夹道送葬的盛景。易俗社首先打破女子不登戏台的旧俗,招收了一批有戏缘的男女小学生,按特长分属了生旦净末丑,着力培养,如今都成了名闻西北的名角,易俗社也执了秦腔界的牛耳。凡是易俗社教练出来的学生,皆取“*易俗社”内一字为艺名,二十多年来成就的名角何止百名,一直是西安的舆论焦点,成了陕西乃至西北百姓的精神支柱。
秦腔之慷慨苍凉,演绎国破家亡之凄情,恰如其分,爱国之人听闻,触景生情,每每要流下悲愤之泪。
离开锣时间尚早,看客还没有到来,大门两边的乞丐群因为没有生意,也没有上班,只有两个耄耋的乞丐,笨鸟先飞似的提前盘踞了自己的位置。要吃的也有自己的规矩和地盘,靠近大门的位置接近看客,总为年轻力壮的盘踞。武伯英看了一眼,走向大门,随手给了两个老乞丐几个铜子,老乞丐忙不迭作揖感谢。七八个提前来的做东看客,在等邀约之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
二人怕引人注目,相跟着进了大门,武伯英偏头轻声道:“刚才那几个,都是高官的跟班,家中和官场的事情,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包打听都打听不来。”
“是呀,这个松山嗅觉很灵敏。”
“他还没来。”
“四个手下被抓了,还敢不敢来?”
“谁知道呢,碰吧,这种人胆大,自信组员不会招供。”
正说话间,到了剧场门口,把门的拦住说是戏没开演不许入内。李直伸手入怀要掏证件,武伯英伸手按住他手,掏出一块大洋,递给把门的:“我们有票,来早了,进去歇会儿脚。”
“正好,一张五毛,两张一块,我替你们买票。”把门的接过大洋吹了一下,自己只管验票收票,票钱捞不到一毫,有此好事,岂能拒绝,放二人进去。
戏厅是个二层剧场,舞台对着大门,出将入相。台口前摆着五行四排八仙桌,朝舞台一面空着,这是尊贵客人的座位。几个人围桌而坐,品着香茗、磕着瓜子、吃着点心、听着天音,好不惬意,当然,这惬意要靠金钱来换取。八仙桌后面是十几排通座排椅,供普通看客就座。二层看台都是包厢式的雅间,半高朱栏,环顾三面,是达官贵人及其女宾喜欢的地方,虽然离舞台有些远,没有台口的看得真切,听得仔细,却居高临下,一览无余,清静隐秘,价格自然不菲,是最高等的座位。
《潜伏·1936》 第十一章(7)
舞台上一个小伙子,正把气灯一盏盏降下,添加煤石和清水,以让其充分发气。戏厅里有几盏电灯,却光线昏黄,不及气灯照得清亮,还需它来给舞台补光。台口有两个人归置桌椅,摆摆整齐,擦拭干净,布置好沏茶的盖碗。别看剧场内现在冷清,只要戏开了,卖香烟的卖瓜子的卖茶点的来回穿梭,添开水的挥舞着长嘴水壶如关公舞刀,扔湿毛巾的准确无误如天女散花,看客叫好,陪客鼓掌,评头论足,票友交流,台上台下互相烘托,十分热闹。易俗社不光养活了戏子,也养活了很多杂役和商贩。
武伯英和李直在最后一排通椅上坐下来,静静看着几个杂役忙活,李直发现了一个趣事,用手指着太平门示意武伯英观看。武伯英看过去,只见“太平门”三个字的“门”字,被好事者在“门”内抠了一个方正的窟窿,乍看过去就像“太平间”,禁不住笑了。
武伯英抬头看了看两边台侧,悬挂着各色人等送的锦旗旌标,所赠太多,只拣了名人的悬挂,就这也把整个二层栏杆挂满了。武伯英转头环顾,既有达官贵人,又有梨园泰斗,还有文人墨客,有些是送给名角的,有些是送给剧社的。武伯英眼睛停留在一面薄木牌匾上,端详起来,只见“古调独弹”四个大字拙而不失巧,刚而不失柔,正是熟悉的“鲁体”行书,再看匾下十余个署名的名流之中,赫然就有周树人三字。
李直的眼睛一直跟着武伯英观察,武伯英转头看看他:“年轻时候,我最爱看他的文章,觉得痛快过瘾。”
李直不流喜悲:“我也喜欢。”
“现在不喜欢了,反倒喜欢他当年骂的那些人,人上了年纪,心境变了,所好也变了,反倒觉得林语堂胡适之流的文字,娓娓平和。”
李直不露声色,没有作答。
武伯英似乎故意:“他是共产党的好朋友。”故意加重了“共产党”三个字,说完饶有兴致看着李直的反应。
李直面无表情:“易俗社果然艺高胆大,难为他们如今形势之下,也敢挂出来。”
这时进来几个早客,吵吵嚷嚷,分坐于台口的八仙桌前,占据了好位子,大声吆喝上茶。两个画好了脸的戏童,难按激动的心情,把幕布掀开一个小缝,朝台下张望,惊喜地小声讨论争执。
武伯英撇开刚才的话题,讲了一桩轶闻:“那个被梅兰芳和欧阳予倩大加赞赏的名旦刘箴俗,有次回了趟户县老家,晚上有台口,后晌赶回来,眼看要误场,在小南门挡住个黄包车,让车夫赶紧跑,最快速度到易俗社。谁知车夫不愿拉他,说是要赶回家去,到杂货铺子听戏匣子,放刘箴俗的戏呢。”还没讲到精彩处,武伯英自己先笑了,“刘老板急了,说我给你一块大洋,够你晚上去易俗社看个刘箴俗的真人,散戏了还能饱吃一顿卤煮火烧冒烧饼。车夫一听高兴了,有你这块大洋,我还看啥刘箴俗,够我一家子过个小年了,让刘箴俗滚他娘的脚去!”见李直笑了,武伯英似有深意,“为人不识刘箴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