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冯润被关在清缘寺的侧殿里,殿门上加了几重铁锁,殿内空无一人,她的贵重服饰早被剥夺干净,身上穿一件普通宫女的绛色深服,坐在香案边发呆。
殿门突然洞开,彭城公主风姿万千地走了进来,站在离冯润不远处。彭城公主上下打量着冯润,却并不说话。
“你来干什么?”冯润没好气地问道。
若不是冯夙与常二夫人一起求她帮忙,让她撮合冯夙与彭城公主的婚事,她本来不至于让自己落到这么一个束手就缚、任人宰割的地步,高秀也不会死,可也是自己太大意,只记得要防备太子元恪,却忘了要防备面前这个总是一脸不屑表情望着她的傲慢公主。
“我来看一看,明天就要被陛下赐死的绝代佳人、大魏皇后,”彭城公主的声音里饱含着嘲讽,“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冰肌雪肤,冯润,你若不是庶生女儿,怎么可能这一辈子受那么多荼毒?落到这个下场?可惜啊,庶生女就是庶生女,庶生的血,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冯润一惊,那天元宏盛怒之下,却只当即处死了高菩萨,并没出一字责怪她,更没说要杀她,只是他望向她的眼神,愤怒之中,还夹杂着对她的绝望。
他爱不爱她,她早不在乎,她一定是他命中的魔障,让他无论如何都只能告败认输。
可难道他想来想去,还是要赐死自己?他是担心自己不久于人世,大魏的皇权重新落入冯家人手里,还是他那天压抑下去的愤怒,终于爆发?
“不,皇上不会的,皇上不会赐死本宫,他怎么样都不会对我下手!”冯润自信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怀疑,“皇上要想杀我,不会等到现在动手。”
“你不信?”彭城公主冷笑道,“皇上就是再喜欢你,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你居然让一个宦官取代皇上的位置,宁可咒死皇上,也要和一个宦官相守!堂堂大魏皇帝,平生志气干云,正率手下百万大军南征,挥汗成雨,势如吞虎,眼看唾手可下江南,完成秦始皇、汉高祖那样的统一大业,北邦南朝,多少士人为他赞叹心折,称他为一代贤君,可你这妖妇,却偏偏要在洛阳兴风作浪、玷污他的名声,皇上此生最大的失败,就是错爱了你!不除掉你这妖妇,他就酬不了平生之志!”
“本宫不信!你让皇上当面告诉本宫!”
“信不信由你,皇上或许是还不能对你忘情,可太子元恪、任城王元澄、咸阳王元禧等人全都上奏请求废后赐死,皇上迫于众怒,最后也只能勉强保住你一条全尸。他本来还想给你留点情面,把你一个人关在空荡荡的侧殿里,你但凡要还有一点廉耻,早就该自杀以谢皇上了,可你贪生怕死,到现在还苟活着,皇上只得命人明天给你赐死。我啊,明天一早就要赶回洛阳,来不及看你受死的惨状,所以现在先来提前告诉你一声。难得你们姐弟俩抬举我,想让本公主嫁到冯家,这番深情厚意,本公主就用提前报讯来回报你了!”彭城公主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去。
难道这就是自己平生的最后一夜?
空寂的清缘寺秋夜里,冯润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元宏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她忘了,他已是重病垂危之人,此时的他,或许根本就身不由己。
冯润突然站起身来,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算计过了一切,就是没算计到在大功垂成之际,自己会重新落到元宏手中。
那苦难的八年,那因病被逐出宫、被父亲送到荒山古寺等死、被登徒子侮辱、被凉州的轻薄少年玩弄、重病不起的一幕一幕,画面般在冯润的眼前打开。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才知道生有多好,她决不甘愿再死第二次。
冯润从窗子缝里向外望着,看到一个苗条娇小的身影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十来岁模样、身穿灰色衲衣的小尼姑。
冯润使劲拍打着窗户,小尼姑停住了脚,从窗缝里看见了冯润。
冯润赶紧向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