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说服不了我的身体,一旦处于电梯之中,我就会恐慌、出汗、浑身发冷。
正如即便我知道,我把老鼠药放进饭里,江承德不会有任何怀疑,但我还是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从愤怒中暴起,将我撕碎。
我想当时的我妈也是这样的,惧怕到了一定程度,理性不能够说服自己,她选择了自我了断。
却把我留下了。
旁边围了一圈放风筝的小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我看到他们朝我这边跑来,我本想看向地面回避他们的目光,却还是被拉住了衣袖。
“姐姐,能不能帮我够一下树上的风筝?”一个小男孩腼腆地对我说。
我盯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随后我咬了咬下唇,站了起来。
我指着身旁那棵树上挂着的凤凰,小男孩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
我冷笑一声,轻轻蹦了起来,眼疾手快地使了个反力,风筝在被我扯下来的同时,被旁边尖锐的树枝撕裂了。
果不其然,小男孩恸哭了起来。
真吵。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小男孩的父母在远处看到自己的孩子哭了,快步走了过来安抚着他。
我露出无辜的表情:“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风筝拿下来。”
我垂着头,两根食指搅在一起,看起来愧疚万分。
果不其然,这两位知书达理的孩子家长全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还忙着和我道谢,并和自己的孩子解释他们会帮他买一个新的风筝。
我心中产生了某种扭曲的快感。
然而快感过后,我又觉得自己卑劣。
我和江承德是一样的人。
小时候我还有反抗意志的时候,我是找过警察的,可是每当江承德见到警察,都会换上一副严父姿态,跟警察解释说我有多么多么叛逆,我多么多么气人,他把我描述成不省心不孝顺甚至要殴打父母的叛逆少女,他打我,只是实在不知如何教育之后的下下之策,他还要表现出一副心疼又懊悔的样子,假模假式地掉几滴眼泪。
我不明白明明他说的这一切没有任何证据,我也和警察说他在撒谎,可警察就是会选择相信他,相信我在说谎,警察们甚至会威胁我,不听父母的话,以后会被抓进去的。
他们离开之后,江承德就会打我打得更狠。
我和江承德各执一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所有大人都会共情大人,所有人都会信任自己想信任的东西。
真相就会在伪装中被模糊。
我学着江承德的样子,在这小男孩的父母面前装了一把,甚至扬言帮小男孩买新风筝,这对父母竟然反过来安慰我,叫我不用愧疚,不要放在心上。
我是个没有童年的人,凭什么那个小孩可以自由自在地放风筝,我嫉妒。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这是个工作日,我看到表面上光鲜亮丽的白领蹙着眉从人挤人的公交上下来,推搡中揉皱了衬衫,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笨拙而又快速地倒着腿,眼睛一直盯着左手手腕的手表,大风吹散了他喷着发胶的发型,形容狼狈。
我终于回到了程芊家,我在门前深呼一口气,敲响了门。
“欢迎回家!”程芊放下手机,朝我走了过来。
我惊喜难耐,一把抱住了她。
我又闻到她身上清雅好闻的玫瑰香,如雾如丝将我包裹进一场不愿醒的梦中,我忽然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