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雯虽仍处在昏迷中,呼吸依旧有些虚弱,却已经平稳规律起来,阿依拔去最后一根细针。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下摸上沈雯的脉搏。林美瑜焦虑地绞着双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正房外,兰陵秋忽然撤了手中丝线,漫不经心地起身,跺了跺靴子,转身。
“哎……”林康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见他要走也不知该不该阻拦。
兰陵秋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扬长而去。
林康望着地上被他丢弃的丝线,细得仿佛蜘蛛丝,再望向那怎么看怎么觉得诡谲的背影,剑眉拧起。
室内,阿依绷着脸细细地为沈雯诊过脉,在心里松了半口气。对林美瑜说:
“我诊大奶奶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把这里稍微整理一下,我请先生再来诊一遍。”
林美瑜点头,急忙吩咐众丫鬟把被血弄脏的被褥全部换掉,铺了新的来。再放下幔帐,点燃熏香净化血腥气。阿依身上还沾着血,来到堂屋,秦泊南已经将新生小娃擦洗干净,用襁褓包好,搂在怀里含笑望着她皱巴巴的小脸。
“孩子还好吗?”她担忧地问。
“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因为是早产,还太小了,需要精心照料。”
阿依站在他身旁望着正熟睡的婴孩,刚才接生时情况紧急她没太注意,现在定下心再看却发现这孩子的确太小了,虽然在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活着,可她仍旧纤细瘦小得仿佛捏一下便会折断,孱弱得令人不安到恐惧的程度。
“先生,我替钱大奶奶诊过脉了,你再去替她诊一次吧。”她开口说。
“你连自己诊出的脉都不相信了?”秦泊南好笑地问。
“我只是想更谨慎一些。”
“谨慎些是没错,只是你该更镇定更自信一些,你若不自信病人也会跟着丧失希望,你若不够镇定不仅会让周遭的人更加慌张还会影响你自己的判断。”秦泊南淡声告诫。
阿依心脏一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垂眸,低声道:“是。”
“我没有责备你,你今天做得很好,这些话只是建议。”秦泊南望着她如落水的小狗一般越发沮丧,哭笑不得地说。
阿依点点头,秦泊南起身,将手中的小婴儿递到她手里。阿依第一次抱孩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慌忙问:
“先生,我要抱着她吗?”
“她是你接生的。”秦泊南含笑回答,林美瑜来请,他转身步入东屋。
是她接生的没错,阿依僵硬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抱着仿佛易碎品一般的婴儿,呆呆地望着她忽闪忽闪的鼻翼与尚且发青微微噏动的嘴唇,心中的激动情绪如海浪般波涛汹涌,她从未像这一刻深深地体会到生命是一种奇迹。
秦泊南诊过脉出来,见阿依还站在原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婴孩,清澄地微笑,心中一柔,唇角勾起,莞尔一笑:
“钱大奶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日后要好好调养一番,后期的药方你来开吧。”
阿依一愣。
“你才是主治大夫,我只是来给你帮忙的。”秦泊南淡声说。
阿依呆了一呆,紧接着粲然而笑:“是!”
当坐等在院子里早已不耐烦只觉得精疲力竭的钱夫人看见林美瑜抱出来一个女婴时,肺子都要气炸了,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夹着冲天的暴怒高声响起:
“什么?又一个丫头?我就知道不能期望太高,真是个没用的女人!不过是生了个赔钱货又不是儿子,把我叫回来干什么,我才刚捞回本钱!”
林康怒不可遏,上前两步揪起喝得满脸通红的钱万才,一记狠拳挥过去,本来扭着细腰幸灾乐祸的三姨娘见状吓得啊一声尖叫。
“雯姐拼了命给你生孩子,别说生了一个丫头,就算生出一只蛐蛐来,你也得跪下来感激她!”
阿依觉得林康说得好有道理。
钱万才勃然大怒,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就要还手,可别说他喝醉了,就算没喝醉他也不是林康的对手,于是被揍了个落花流水,接着这场骚动便惊动了才刚回家的常宁伯,双方僵持不下,然后秦泊南很有经验地带领阿依先告辞了。
之后的事她也是后来才听说,林美瑜眼见事态扩大,干脆大闹了一场,将今日之事派人回去原原本本地禀告了林太夫人,林太夫人勃然大怒,当即派自己儿子也就是林康的老爹前往常宁伯府,经过谈判,常宁伯勉强同意成国公府将沈雯及三个孩子暂时接回娘家。
于是林康又找上济世伯府,那时阿依才换了衣服,洗去一身血气,正和秦泊南在饭厅里吃饭,秦泊南对她说今日进宫是因为西宫太后凤体抱恙,从明天起他就要入宫坐诊。林康先是礼节性地表达感谢,接着又为深夜前来告罪,之后便说明来意,希望阿依入成国公府贴身照料沈雯、婴儿及染病的莹姐儿。
阿依一愣,下意识望向秦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