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身上就是有嘛。”斯莱特说着就朝她奔去。她朝后梯上跑,一步跨两个台阶。到了楼梯平台,他抓住了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时间来得及。”他轻声耳语。他捧着她的脖子,又吻她。她伸手解开了头顶上的发夹,任凭头发披到肩上。他抚弄着她的缕缕秀发。柔和的阳光渗过平台上透明的窗帘,照得头发银光闪闪。他听到她在抽身离开的当儿叹了一口气。
“改天吧,伙计。”
这一天将是个漫漫炎日,但肯定还有更糟的方式来开始这一天。
从大草坪西侧的100号住所步行,要不了一会儿就到了检阅台。在斯莱特看来,他每迈出一步,都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放了满满一铲讽刺。
30年前,他正在这一带漫步时,忽然听到萨曼莎的兄弟戴维?汗德溺水身亡的消息。人们在波罗本湖里发现了尸体,那儿位于西点军校西北十几英里处。军校听到什么令人不快的消息(如果这消息并没有潜在的危险),他们的做法与所有的政府部门并没有什么两样。一年级死了一名学生,消息被慌慌张张地捂住,军校的生活也就算恢复了正常。在当年剩下的时间以及第二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斯莱特一直设法调查戴维?汗德的死因。经查实,他是同性恋,死于同样是军校学生的情人之手,从此,学生们称之为他们的“岩石高地之家”的花岗石似乎因为重压而裂开了。斯莱特实际上反抗过军校的机构惯性,那些经历让他感到心灰意冷,于是他对当时的校长赖兰德将军说,他不想读到毕业,他准备放弃自己步兵少尉的军衔。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那天上午,他正准备去递交退学报告,汗德法官,也就是戴维和萨曼莎的父亲,来到他军营的房间,坐在床边,对斯莱特讲了一件事。他儿子一辈子都梦想着进西点军校,当一名陆军军官。现在,他儿子死了,他的梦想也化为乌有。如果看到又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儿子的悲剧性死亡这一严峻现实而毁掉自己的梦想,汗德法官会伤心欲碎的。
汗德法官说话时,斯莱特的朋友勒鲁瓦?巴克和约翰?卢格溜达到他房间,站在窗户旁边。斯莱特一面听汗德法官说话,一面看着两位朋友。只见他们疲倦地皱着眉头——他们在西点军校待了四年,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由于房间里弥漫着法官个人的悲痛气氛,两位朋友紧锁的眉头就缓缓地松开了。法官走了以后,巴克和卢格还闲待在那儿,等待斯莱特的反应。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实在想不出应该做些什么。他走到桌前,把退学报告撕得粉碎。第二天,三个朋友一道,前去米基体育馆,他们站在6月的阳光下,把他们的学生帽抛向高空——这是一种传统的庆祝方式,表明他们已不再是学生,而已经是美国的陆军少尉了。
斯莱特记得,当时他站在那儿,拉着情人艾里特?达夫的手,就见萨曼莎?汗德和汗德法官走上前来,向他表示祝贺。
“戴维本来也想能够这样的。”萨曼莎说。
汗德法官清了清嗓子,竭力抑制在眼眶里涌动的泪水,结结巴巴地说:“我为你……骄傲。”接着,萨曼莎飞快地吻了一下斯莱特少尉的面颊。这时,新毕业生周围的人越拥越多,她和父亲便融合在人群之中。
一铲讽刺接着一铲讽刺。眼下,妻子萨姆正与斯莱特中将走在一起,穿过开阔的大草坪。他能听到,营房围墙后面,学生连队正在列队。
“A连……立——正!B连……立正!C连……立——正!”
受检阅的队伍正步出营房。他们全身上下穿着正式的灰色大衣,一排排纽扣金光闪闪,很快就要从阳光普照的各个出击口亮相,开始举行古老的列队检阅仪式,接受美国陆军学校校长的检阅。这是一项繁重的任务,斯莱特在学生时代实际上已执行过数百次这样的任务。现在,岁月流逝,不同年代的人将又一次在大草坪上联系在一起。这一次,他要站在检阅台的最上面,而他们要为他列队通过,接受他的检阅。
当年动摇岩石高地之家石基,如今又重返校园的学子发现这个地方变了。他注视着一营一营的学生雄赳赳地从各个出击口出来,偶尔还看到队伍中黑乎乎的一片,位于学生的脖子——那是女学生的头发。她们身着列队军服,头发别在军帽下面。图书馆那边,原来一些旧的网球场已不复存在,塞耶路也不再横穿大草坪。
西点危机(6)
不过,大部分还是老样子。尤其是那实在令人讨厌的西点热浪。斯莱特还记得,在他的学生时代,每年9月份都是这样:学生们一穿上白色校裤,热浪就使裤子的折缝变得软垂而不挺括;使得灰军装的羊毛上衣散发出像是谷仓的气味。他抬起头,只见哥特式的小教堂高高耸立在高出营房的石岬上,看上去就像一座中世纪的军事怪物。大草坪那边,那些石砌的营房仍如他记忆中一样的雄伟而又庄严。列队一营一营走过开阔的大草坪,学生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身子挺直,气派非凡,动作精确。他们向老一辈表示敬意,这些老一辈往日像他们这样接受检阅已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次数了。
4000名学生分排成四团,每个团分成三个营,站在他前面,向他致敬。斯莱特思忖着,这样的排列并非没有意义,因为那就称作“灰色长队”。
斯莱特站在陆军参谋长爱德华?杰伊?穆勒将军的右边,军校指挥官吉布森准将站在左边。学生总队队长接过总队副队长的报告以后,就旋转身子面对检阅台。
“长官,学生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他大声报告,敏捷地行了一个持刀礼。斯莱特向前跨了一步。
“检阅开始!”他下了命令。
总队队长转过身,大声传令:“检阅开始!”
阅兵从一团一营开始。学生中的各级指挥官高声下令,命令各自的队伍通过检阅台前的大草坪。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旅部参谋人员,后面跟的是一团参谋人员,接着是一营参谋人员,他们率领着一营的队伍。当每个营齐声高呼“向右——看!”时,斯莱特及检阅台和露天座位上的所有军官全都起立致敬。
穆勒将军身强力壮,胸部发达,白眉毛又密又浓,蓝眼睛闪烁有神。在两个营通过后,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斯莱特,轻声说道:“听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下令‘全营……立正’,我仍然不大习惯。”
斯莱特呵呵一笑。1977年,他在一个学生连队里担任战术军官,那是西点军校开始招收女兵的第二年。他待到1979年,正是在那一年,在大草坪的检阅队伍里,第一次由一位女营长传达命令。“长官,要不了多久,在这些年轻的女军官中,就会有一位肩带四颗星徽,站在米基体育馆,对学生发表毕业演说。”
他听到穆勒将军呵呵一笑,正巧瞥见吉布森帽檐下的脸膛红了起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想亲临现场。”穆勒将军说。
“我相信你一定会受到邀请的,长官。”
就在这时,紧靠检阅台前的营队退场,呈纵队向右转,往大草坪西边开去。就在这个营刚刚站立的地方,有一名学生因为天气炎热躺倒在草坪上。
“要让那个学生一直在大草坪上待到检阅结束吗?”穆勒将军转身问吉布森将军。
“是的,长官。最后一个营通过检阅后,医务人员立刻就到。”
“这样的事,我在一年级时也发生过。”穆勒将军说,“当时也是这样的热天。在那样的大草坪上行走简直像进了油锅。脸上的汗水不住地淌,就觉得两条腿在颤抖。我还记得,接下来我就躺倒在了担架上。我因此,二年级学生一直到圣诞节过后还嘲笑我。”
斯莱特忍住了没笑,小声应道:“我还一直以为,是那该死的灰军帽紧箍我们的脑袋才让学生晕倒的呢。”
“又一个倒下了,长官。”吉布森对那边点着头说。就在另一个营退场以后,第二个学生脸朝下倒在了草地上。最后一个营列队走来,第三个学生倒在了草地上。
等最后一个营接受检阅完毕返回营房后,三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来到大草坪,着手护理三个倒下的学生。斯莱特邀请穆勒将军留下来到军校餐厅吃午饭,但是将军与检阅台上的军官及陪同他们的夫人一一握手,请求告辞,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