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警察来了,宝贝儿。我得过去了。”
“我会打电话的。保持联系。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说。黛安娜走到我身边。我说:“劳伦会打给拉乌尔,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她问我。“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四辆警车开了过来,第一辆开到路边,又加大马力开上人行道,把路堵住。车上跳下两个我不认识的巡警。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对于到百老汇大街这个地方,他们要么是对调度员告诉他们的原因感到难以置信,要么就是希望调度员搞错了。我走上前去自我介绍,告诉他们是我报的警,然后解释了我们在屋内看到的一切。
一个警察走向前门去证实我的口供是否属实。另一个则与我们三个目击者站在外面。一分钟后,两个急救医生开着醒目的厢式小车来了。他们也进去核实我已知道的情况。每个人的每项行动前后似乎都伴随着对讲机里的低语声。
对我来说这都像慢动作。我在想:有人死了,我们应该快点。现实显然不同:人已经死了,快有什么用?
不到几分钟,又来了一些巡警,简短询问了先到的那两个警察,接着,又有两个警察拉开一条长长的犯罪现场隔离带,一直拉到房前路边的大树,把两边的大房子和花园都围在里面。司机们都呆呆地张望着,交通很快就堵塞了。
说是倒霉也好,说是娶了个检察官太太,或是有个警察朋友的副作用也好,我曾见识过许多犯罪现场,也了解将会发生什么,因此,对于黛安娜、“奇多”女士和我很快被隔离开一点都不惊讶。
两位女士分别被安置在两辆警车的后座上,我则被带到隔壁修复得很好的有着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前。我站在正门走廊那儿,看着那群警察分散开来。两个提着一大盘隔离带朝屋后走去。留在房前的几个明明是在干等,却装做在干什么重要的事情。急救人员也在等着。
我们都因这起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被判了刑,刑罚就是等待,直到一辆没有标记的车送来侦探。
我有点希望从侦探车上下来的是我的朋友,萨姆?珀迪。
这是出于自私的一面。
出于无私的一面,我希望他今晚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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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情殇(1)
第一章
巴黎佛布尔·圣多诺雷街上一栋蔚为壮观的大楼是苏文利画廊的所在地,这里曾是一家典雅的18世纪的独立旅店。前来赴约的收购者们从宽阔的大铜门进入庭院。径直前行就是画廊的主馆,其左侧是画廊主人西蒙·德·苏文利的办公室,右侧是他女儿后来增建的展馆,当代艺术馆。画廊后方是一个精美的大花园,里面雕塑林立,大多是罗丹的作品。西蒙·德·苏文利在这里有四十多年了。他的父亲安东尼曾是欧洲最重要的艺术品收藏家之一,而他自己在画廊开张之前是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绘画和荷兰艺术大师作品的学者。如今欧洲各地的博物馆都来向他咨询,私人收藏者对他顶礼膜拜,认识他的人则个个对他敬仰有加又常常满怀敬畏。
西蒙·德·苏文利的身形让人肃然起敬,他个头高大,身材魁梧,神情严肃,一双黑眸可以穿透人的灵魂。西蒙没有为自己的婚事着过急。年轻的时候,他忙于建立自己的事业,无暇花前月下,在四十岁那年才娶了一名美国收藏大家的女儿。他们的结合堪称成功而恬美。玛乔里·德·苏文利从不直接干预画廊的事务,画廊在他们结婚之前就已经经营得红红火火的了。她对画廊很感兴趣,对丈夫展出的作品也十分欣赏。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对他做的每件事情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玛乔里自己是画家,不过总是羞于展示自己的作品。她创作的风景画和肖像画相当典雅,常常被当作礼物馈赠给朋友。实际上,西蒙对她的作品有好感,但从未看中过。西蒙在为画廊做选择时不讲情面,在做决定时更是冷酷无情。他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定,思想如钻石般锋利,而且商业直觉敏锐,深深埋藏在他外表之下的是一颗善良的心。玛乔里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并非人人都相信她。西蒙对自己的雇员公平以待,对客户恪守诚信,在收购他觉得画廊应该有的作品时毫不留情。有时候,得花费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得到一件特别的绘画或雕塑作品,但他在得手之前从不会罢休。婚前他大概也是用同样的方法追求自己妻子的。一旦拥有了她,他就把她当作珍藏——几乎完全是属于他自己的。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会进行一些社交活动,在画廊的一处侧楼款待自己的客户。
他们在结婚很久后决定要孩子。事实上,这是西蒙的主张。他们等了十年才生了一个孩子。在得知玛乔里非常渴望有孩子后,西蒙终于做出了让步,只是当玛乔里生的是个女儿而不是儿子时,他稍微有些失落感。萨莎出生那年,西蒙五十岁,玛乔里三十九岁。萨莎立刻成为她母亲一生的挚爱。她们总是在一起。玛乔里成天和女儿在一起欢笑、闲聊,一起在花园里玩耍。萨莎刚进学校上学的那些日子,她几乎伤心得不能自已,但分离是必须的。萨莎是个漂亮而且惹人爱的孩子。她身上有趣地综合了双亲的特征。既具有父亲深邃的神情,又有母亲轻灵的温柔,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犹如小天使一般,看起来像意大利油画中的圣母玛丽亚。萨莎的面容与她母亲的一样精致,头发与父亲的一样乌黑,但与父母不同的是,她长得比较孱弱,比较瘦小。父亲常常会善意地取笑她,说她看上去像个微型小孩。不过,萨莎的心智一点也不孱弱。她和父亲一样意志坚定,和母亲一样温柔体贴,而且还很早就学会了父亲的率直。在她四五岁时,西蒙认真注意起她来,而且从此以后对她说的都是艺术方面的事情。一有空,他就领着她在画廊里徜徉,识别作品和画家,向她展示艺术书本中他们的作品,期望她可以说出他们的名字,甚至可以一到了会写字的年龄就能拼写出来。对此,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全盘吸收,牢牢记住了父亲告诉她的每一点知识。他以女儿为荣,而且更加疼爱自己的妻子,她在萨莎出生三年后患了重病。
玛乔里的病一开始是个谜,难住了所有给她看病的医生。西蒙私下认为这是受心理影响的疾病。他对疾病或衰弱毫无耐心,觉得任何生理病症都可以被掌控并克服。然而,玛乔里非但没有克服疾病,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衰弱了。整整过了一年,他们才在伦敦得到诊断,并在纽约确诊。她患的是一种罕见的退化性疾病,伤及神经和肌肉,并最终会破坏肺和心脏。西蒙决意不接受这样的诊断,玛乔里却勇敢地面对它,极少抱怨,竭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有精力就尽量和丈夫、孩子在一起共度时光,有空就尽可能地多休息。这场病从未消磨掉她的意志,但最终,她的身体还是如诊断的那样垮下来了。萨莎七岁前她开始卧床不起,萨莎九岁后不久她就去世了。尽管医生们早已预告了这一切,西蒙还是深感震惊。萨莎也是这样。她的父母从未让她有过失去母亲的心理准备。萨莎和西蒙已经习惯于玛乔里对他们所做的一切感兴趣,即便是卧床不起的时候,她也参与到他们的生活当中来。突然意识到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们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这也使得萨莎和她父亲的关系更加亲密起来。从此,萨莎,而不再是画廊,成为西蒙生活的中心。
画廊情殇(2)
萨莎在吃饭、喝水、睡觉以及对艺术的喜爱中长大。除了父亲之外,艺术就是她所了解、所从事,也是她所热爱的一切。她像父亲爱她一样爱着父亲。在还是个小顽童的时候,她就和画廊的职员一样,对画廊和其复杂精深的工作方式了如指掌。有时候他会觉得,虽然萨莎只是个小女孩,却比他手下的任何一名职员更聪慧,而且创造力也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惟一让他不开心的事,他对此也毫不忌讳,是她对现当代艺术的热情越来越浓厚。当代艺术特别让他厌恶,无论是私底下还是在其他场合,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之称为垃圾。他热爱崇拜的只有艺术大师,别无他者。
和父亲一样,萨莎在巴黎大学就读,并拿到了一份“执照”,艺术史硕士学位。而且,她履行了对母亲的承诺,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她在大都市艺术博物馆实习,自此完成了学业。在实习阶段,她常常回到巴黎,有时候只是去那儿度周末,而西蒙只要有可能就到纽约去看她。他借口说去拜访客户,看看美国的博物馆和收藏家,实际上就是想去看望萨莎,为此他不惜编造任何借口。他最想的还是让萨莎回家。萨莎在纽约的那段时期,他整个儿显得焦躁不安,没有耐心。
亚瑟?博德曼出现在萨莎的生活中,这是西蒙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情。萨莎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进行博士课程学习的第一周遇上他的。那时,她二十二岁,而且不顾父亲嘟嘟囔囔的反对,在六个月后就嫁给了他。一开始,女儿这么早结婚让西蒙感到害怕,只是在亚瑟答应等萨莎完成纽约的学业和实习后搬到巴黎并在那里定居之后,他才放下心,同意了这门婚事。他还差点儿让亚瑟为此写下血书。不过,女儿生活在幸福中,这是他看得见的事实。最后,西蒙终于承认亚瑟?博德曼是个好人,与她正相配。
亚瑟三十二岁,比萨莎大十岁。他上过普林斯顿大学,是哈佛大学毕业的工商管理学硕士。他在华尔街一家投资银行拥有令人尊敬的职位,方便的是,银行在巴黎还有一处办公室。结婚后不久,他就开始游说上层让他去巴黎办公。一年内,他们的儿子塞维尔出生了。两年后,塔蒂安娜来到了人世间。即便如此,萨莎在学业上没有半点落后。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她的孩子都是在夏天,恰好在她完成课堂学习之后出生的。她雇了一名保姆在她上学或在博物馆上班的时候帮她照顾孩子。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看着父亲经营画廊的时候,她就学会了一手同时扔好几个球的本事。她喜欢自己繁忙的生活,挚爱着亚瑟和她的两个孩子。尽管西蒙起初对做外祖父有点犹豫,不过他很快就对之充满了兴趣。孩子们太迷人了。
萨莎只要有闲暇就和孩子们呆在一起,给他们唱她母亲为她唱过的歌,和他们玩她母亲与她玩过的育儿游戏。实际上,塔蒂安娜长得很像外婆,这曾让西蒙有些失常,但随着塔蒂安娜一天天长大,他喜欢坐在一边看着她,追忆逝去的妻子,仿佛看见她重生为小女孩。
亚瑟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在萨莎完成了纽约大都市博物馆的实习后举家迁至巴黎。投资银行按照协议,在他三十六岁时将巴黎办事处交由他管理,而且对他充满信心,就像萨莎对他满怀信心一样。萨莎在巴黎比在纽约还要忙碌,在纽约的博物馆里她只是做兼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照顾孩子。在巴黎她得和父亲一起打理画廊。现在,她准备好了。他已经同意她每天三点前下班,好去照料孩子。她也知道自己还得为丈夫迎来送往。终于回到了巴黎,她带着胜利的喜悦、学业有成、兴致勃勃而又勇往直前地回到了巴黎,再次回到家让她激动不已。西蒙也是万分激动地迎接她归来,终于她和他在一起工作了。为了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二十六年,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这让他们俩都非常高兴。
西蒙还像她小时候那样严厉,但甚至连亚瑟也注意到,自他们搬到巴黎以后,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几乎不为人察觉地衰老了。他甚至常常和外孙们唠起家常来,虽然在来访的大部分时间,他宁愿只是坐在一边观察他们。和小孩子在一起,他总是不自在,萨莎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他们家搬回巴黎时,他已经七十六岁了。萨莎的生活也从那时起变得严峻起来。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画廊情殇(3)
他们首先面临的抉择是住在哪里,西蒙替他们解决了难题,这倒让他们有些吃惊。萨莎原本打算在左岸找所公寓。银行在十六区的公寓对于他们的小家庭来说也显得太小了。西蒙主动要搬出他住的侧楼——一栋雅致的三层楼,他一直与妻子住在那里,结婚前丧妻后他都住在那儿。他坚称这楼他住太宽敞了,楼梯让他膝盖受不了,萨莎对他的话是不大相信的。她父亲还能徒步走好几英里呢。他主动搬到庭院另一边的楼上——原先用来做临时办公室和储藏室的顶楼。很快他就用迷人的小圆窗将双重斜坡屋顶下的窗户装修一新,还装上了可以加速上下楼梯的机动座椅,孩子们坐上去的时候都开心得不行。他们坐在机动座椅上尖叫着上楼,他则一边步行上楼一边看着他们。萨莎在帮着做装修和改造时,突然冒出了个主意。一开始西蒙并不喜欢这主意。但萨莎为此盘算了很多年,而且一直梦想着能够实现。她想扩建画廊展出当代画家的作品。原来用作储藏的楼可以使她的计划尽善尽美。这侧楼横跨庭院,经过他们的办公室和父亲的新家。毋庸置疑,开放底层会减少储藏空间,不过,她已经向一位建筑师请教过如何在楼上搭建高效的储物架。在她刚刚提出经营当代作品的主意时,西蒙大发雷霆。他可不能让画廊走上腐败之路,毁了它神圣的名声,去出售萨莎喜欢的垃圾,出售那些他坚信没有才能的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她几乎花了一年的时间经过多番苦苦争辩后才说服了他。
直到萨莎威胁说要离开画廊另立门户,西蒙才做出了让步——带着满腹的怨气,发了一大堆的牢骚。萨莎做事风格柔和,但和他一样坚忍不拔,坚守自己的立场不让步。计划得到同意后,她甚至不敢在主办公室会见新派的画家,因为父亲对他们很不友善。然而,萨莎和他一样顽固。在回到巴黎一年以后,她在画廊的侧楼热热闹闹地开立了时髦的当代艺术展厅。让她父亲吃惊的是,展览受到的好评如潮,这不仅由于她是萨莎?德?苏文利,而且由于她对优秀的纯当代作品独具慧眼。她和父亲一样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里游刃有余。
令人赞叹的是,萨莎在两个领域都站稳了脚跟。对父亲善于经营的作品她如数家珍,对新作品也是了如指掌。在她三十岁之前,也就是征得父亲同意开立苏文利当代艺术馆的三年后,它成为巴黎、或许也是欧洲最重要的当代艺术画廊。她一生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亚瑟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热爱她做的一切,支持她的每一次变动,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投资,甚至比她的父亲更支持她。西蒙尽管依然不大愿意,但到头来还是会尊重她在当代艺术方面取得的成就。实际上,她是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画廊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亚瑟很高兴她的职业生活与自己的不同。他喜欢她展出作品的趣味性,喜欢她的画家们的疯狂,这些画家与他打交道的银行家们大不一样。她去其他城市会见新的画家时,他常常陪她一起去,而且很乐意陪她去艺术交易市场。他们把三层楼的住房几乎都变成陈列崭露头角的画家的当代艺术作品的博物馆了。比起她父亲出售的印象主义和大师级的作品,在苏文利当代画廊出售的作品远远要更受买家的欢迎。两类作品的生意都让他们大获盈利。
萨莎在经营自己的展馆八年之后,真正遇到了他们的第一次危机。亚瑟成为银行的合伙人已经好几年了,如今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