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事先被确定为到达关键点前的最后一个高危地段,所以小队进一步加快了冲击速度,同时向四方搜寻最细微的抵抗迹象。看样子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韦布没和他们在一起。他汗如雨下,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拼命反抗把他定住不动的不知什么东西,韦布挣扎着慢慢直起身,颤抖着向前迈出几步。他的双臂双脚好像灌满了铅,身体火热,头痛欲裂,蹒跚着又朝前迈出一点,挣扎着来到院子里,接着,他脸朝下摔倒在地——队友们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抬头一看,正看见C小队飞奔向前——目标已在他们视线中,好像恳请他们上前攻打。还有五秒钟小队就要攻击目标。这几秒钟将永远改变韦布的生活。
独自生还(4)
2
泰迪?赖纳第一个倒下。倒下用了两秒钟,第一秒钟时他已经死了。另一边的卡尔?普卢默像被巨人用大斧砍翻似的倒下。韦布无助地看着密集的重机枪子弹上下飞舞,打在凯夫拉尔防弹衣上,打在人身上。接着,什么都没有了。好人不该像这样死,一声不出便静静死去。
机枪开火前韦布已经倒下了,步枪压在身下。他喘不过气来,防弹衣和武器像把他的横膈膜压扁了似的。面罩上有什么东西,他不知道那是泰迪?赖纳的部分残躯,一颗大得吓人的子弹把他的护甲炸出一个巴掌大的洞,崩掉了一部分身体,把这块血肉甩回韦布躺着的地方。牺牲的C小队的最后部分落到——真像是讽刺——惟一活着的人身上。
韦布仍然觉得瘫痪麻痹,肢体对大脑要求行动的呼唤全无反应。三十七岁就中风了吗?突然间,枪声好像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胳膊和腿终于又有了感觉。他摸索着扯下面罩,翻了个身,脊背朝下,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宽慰地大喊起来。韦布仰面朝天,他能看见闪电刺破天空,枪声中却听不见隆隆的闷雷。
他没抬起手,而是向下摸着腰带,打开一只侧袋上的带子,拉出他的热成像器。即使在一片漆黑的夜晚,热成像器也能通过测定任何物体都具有的内部热像,重现裸眼不可见的世界。
连用热成像器也看不见,不过韦布能清楚地感觉到子弹飞过的气流痕迹,弹雨交织,从他头顶嗖嗖掠过。他还发现密集火力分别来自两个方向:正前方的屋子和紧靠右面的一幢废弃建筑。他用热成像器观察后者,除了碎成锯齿状的窗玻璃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些东西,身体绷得更紧了:各扇破碎的窗户后面,枪口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条条火舌在射孔中横移,停顿几秒钟,再朝反方向横扫回来。枪管做着同样的动作,虽然他看不见,但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画着严密控制的火力弧线。
新一轮火力刚刚开始,韦布一个滚翻,脸朝下卧倒,从热成像器里盯住那幢原来的目标建筑。这幢建筑底层同样也有一排窗户,同样的枪焰,同样步调一致的弧形运动。现在韦布分辨得出机枪长长的枪管,在热成像器里,喷吐了大量子弹的机枪轮廓呈炽热的砖红色,可是却没有显示出人的形状。只要附近有一个人,韦布的热成像器就会钉牢他。他有把握,自己看到的只是某种远程控制火力点。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小队踏进陷阱,遭到伏击,敌人却没有一个人冒丝毫危险。
子弹射在他后面右侧的砖墙上,飞迸开来,韦布感到跳弹四面溅射,像硬邦邦的雨点。至少有十多次,转向的弹丸擦过他的防弹衣,好在它们的速度和杀伤力已经大大衰减了。他始终把没有防护的双腿双臂紧贴在沥青地面上。就算是他的凯夫拉尔防弹衣也挡不住一发直射——几乎可以肯定那些机枪用的是。50口径弹,每发足有黄油刀那么长,说不定还是穿甲弹。韦布可以通过机枪发出的超音速的哒哒枪声和特别的枪口火舌判定这些情况。还有。50口径弹的气流弹迹也是一种实在让人忘不了的东西,事实上,听到子弹过来之前你甚至能先感觉到气流劈啪一声。这声音让你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好像闪电投下它致命一击之前的那一瞬间。
韦布挨个喊叫着队友的名字。没有回答,没有动静,没有呻吟,也没有身体抽搐,显示某处还残留着一丝生命。韦布仍旧喊着他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失去理智的点名呼唤。在他四周,垃圾罐炸开,玻璃粉碎,砖墙不断被子弹剥蚀,像波涛汹涌的河流蚀进峡谷。这是诺曼底滩头,或者更准确些,是皮克特冲锋,而且韦布刚刚全军覆灭。
韦布不想死,可每次望见小队残留的尸体,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希望成为其中一员。一家人战斗在一起,也死在一起。这种想法吸引着韦布,他当真觉得双腿跃跃欲试,想一步跃进永恒。可是还有某种更强烈的东西控制住他,他趴着没动。死就是认输,认输放弃就是让其他人白白死去。
X和W小队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缘绳速降赶来援救?俯视院子的屋顶上的那些狙击手一下来就会被子弹打个稀烂,可C小队过来的那条小巷两边屋顶上还有其他狙击手,他们可以吊下来。中心会给他们绿灯放行吗?可能不会,如果中心不了解情况的话,而他们是不会了解的,连韦布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正身处局中呢。可他又不能呆在那儿等中心拿定主意,直到一颗流弹飞来,把韦布的小队彻底扫除干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独自生还(5)
他感到一阵恐慌笼罩自己,尽管有多年的训练,专为把这种弱点从思想中清除出去。行动,他需要做点什么。他的耳塞式麦克风丢了,韦布扯下用尼龙毛刺式粘条贴在肩上的摩托罗拉便携对讲机,按下按钮,冲它大喊:“HR本垒打的缩写。14呼叫中心,HR14呼叫中心。”没有回应。他切换到后备频道,又换到通用频道,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看看对讲机,心头一沉,对讲机在他摔倒时砸坏了。韦布匍匐前进,爬到卡尔?普卢默尸体旁。他正扯着普卢默的双向对讲机,什么东西在手上撞了一下。他猛缩回来。只是颗跳弹,要是直接命中的话他的手非崩掉了不可。韦布数了数,五个指头都还在。剧烈的疼痛激发了他的精神,要战斗,要活下来,不为别的,一定要消灭干下这一切的那个人。可是韦布的锦囊里已经没剩什么妙计了。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韦布第一次怀疑,他现在面对的对手可能真的比他强。
韦布急促地喘着气,W和X小队到底在哪儿?还有H小队,他们就不能跑快点儿吗?不过他们又能怎么样?受的训练是从远处近处朝人开枪。他大叫起来:“这儿没什么给你们打的!”
韦布大吃一惊,下巴都掉到了胸口上——他看见了那个小男孩,没穿衬衫坐在大块混凝土上的那个。孩子双手堵着耳朵蜷缩在拐角边上,后面就是韦布和战友刚才过来的那条小巷。如果他再往前走进院子,韦布知道小孩准会被装进一条尸袋,也许是两条,那些。50子弹真的可以把他皮包骨头的身体一切两半。
男孩向前迈了一步,接近砖墙尽头,差不多进入院子了。也许他想来帮忙,也许是想等到射击停止,好去剥掉尸体上的值钱东西,攫走武器以后到街上转卖,也许干脆只是好奇。韦布不知道,说真的,也不在乎。
机枪停止射击,一下子寂静无声。男孩又向前迈了一步。韦布朝他大喊起来。他突然呆住了,显然没想到死人居然会朝活人吆喝。韦布一点一点抬起手,叫着让他退后,可机枪重新开火,枪声淹没了他的警告。韦布肚皮贴地,在弹雨下匍匐前进,一边爬一边向那个男孩高呼:“呆在后头别动!退后!”
孩子没有退缩。韦布一直注视着他,这很难,因为与此同时你要肚皮贴地快速朝前爬,还很提心吊胆,怕脑袋再抬起一厘米你今后就再也没有脑袋了。男孩终于做了韦布猜他会做的事:他开始后退。韦布爬得更快了,孩子转身就跑,韦布向他大叫站住。让人吃惊的是,他站住了。
韦布差不多快到小巷边了。他要试一试,掐算好时间。对孩子来说现在出现了一种新的危险:刚才射击停顿时韦布听到远处同时传来脚步声和叫喊声。他们来了,韦布估计所有人都上来了:H小队和狙击手,还有中心每一次都留下来待命以应付紧急情况的后备分队。嗯,这一次都不算紧急情况的话就没什么紧急情况了。没错,他们正急匆匆上来援助战友——自以为如此,其实真正做的只是在没有可靠情报的条件下瞎闯一气。
问题是那个孩子也听见他们来了。韦布看得出来,男孩很清楚他们是谁,来干什么,就像猎手嗅嗅地面就能推测出野牛群的方位一样。男孩觉得自己落进了陷阱,他想得没错。韦布明白,这种背街小巷的孩子要是让人看见和韦布这样的人在一起,等待着他的就是死刑。不管谁是老大,不假思索就会当他是个叛徒,尸体扔进树丛,这就是对他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