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会好的,不会有问题的。”
鲜血在面前涌起,四散纷飞到墙上,他已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妄的幻想。
他终于在现实中再次看见了她,那么怕血又怕伤害人的人,为他举起了屠刀,为他背起了罪恶。
那个声音在他耳畔轻声说:“阿征,别嫌我脏啊。”
怎么会呢?
他拼命挣扎,很想大声说,不会的,从来都不会,却根本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整个人被绑在十字架上,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再次拿起那把刀——她以为他已死去,以为自己害死了他,便在他面前干脆而绝望地刎-颈-自-戮。
心脏仿佛随她落下的刀碎裂成数块,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声,过度呼吸的症状让他几乎窒息。
“……莲。”
眼泪模糊双眼,时光奇异的在眼前回转,她重新站在他面前,拥抱他,拯救他,离开他。
会把他当成小孩子的人,没有了。
在私人医院醒来后,赤司征十郎看见了坐在床边照顾他的“同居女友”,对方进退得宜,很受赤司家人的欢迎,默认了她的身份。伤人的人已经被抓进了警局,赤司征臣少有的动了怒。
赤司征十郎身体状况很不好,却坚持着要出院,所有人都拒绝,只有她问他想做什么。
他报了一个地名。
神奈川一个偏僻的神社,当初他曾在这里被绑架,后来以为这段记忆很不好便再也没有来过。现在想来,或许就是无意识中对失去女友的排斥。
时隔多年,神社比曾经还要破旧。赤司轻车熟路地走进去,深吸一口气,再次跨进当初给他以无尽噩梦的地方。
血迹已清理干净,莲的痕迹也不再。
也不是毫无收获。
高大的男人蹲下,在角落里捡到一枚戒指。
他终于找回了消失的恋人。
同居的她在这场没头没脑的游历归来之后似乎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赤司征十郎不喜欢隐瞒,便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结束这段关系。
他考虑得很周到,作为对对方名声的弥补,会予以经济补偿或是商业优惠。
由利益开始的关系,便也由利益结束。
“你真是一个很大方又很小气的人。”她说。
对方没有拒绝,只是提出最后一起看一场电影,就当是这段故事的结尾。
他们一起在私人影院里看了一部很老的片子,《这个杀手不太冷》,安静又平和的气氛,看不出分手告别。
屏幕闪动,旧片很有复古的情调。
年幼的玛蒂尔达说:“我已经成熟了,现在的我只会变老。”
年老的里昂说:“而我恰恰相反,我已经老了,而现在,我要变得更成熟。”
他忽然意识到,成熟需要天分更需要机缘,将它和寿命绑定未免太肤浅,不够客观深刻。
——缺乏深度的生命终究轻如鹅毛;命虽短矣,密度足够,仍可重逾泰山。
他生命的重量倾斜于人生中最前的部分,按乐观的寿数长度计尚且未过四分之一,但那已经占去了他这辈子绝大多数重量,于是往后余生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柳絮,像浮萍,终归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
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她说:“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是我先遇见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说:“没有那种如果。”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世间所有的因缘际会不过是命中注定。
随缘聚散,随业流转。
他不愿缘散,一念既出,便生诸多罪业。
赤司家的长辈对他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友很是不满,知道他似乎是对读书时背着家里交往、现在已死去的女友念念不忘,纷纷来劝慰。
劝完了又回归正题:“你那时还小,或许对爱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死去了,所以误解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