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今长出一口气,默默将粗泥桶收拾了,只是那墙面还得另外找功夫来刷,不过还好,木骨架没被砸坏。
还没待她彻底放松,门口跑来一位知客僧。
“骆师傅,你夫家来人了。”
第四章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光亮堂,乳色薄云飘过。
云今匆匆去寮房换了衣裳,又用冷水擦了把脸,尽量将自己收拾得齐整些。
寺院清幽,不得喧哗疾跑,云今却忍不住走快了些,因那惶惶的心压不住。洒扫的僧人只见一抹倩影飞快掠过,泥金色的帔帛荡起,满袖盈风。
远远看到陆景同的那一刹那,云今一愣,心底的委屈顿时堆积如山,几乎要溢出来,泪水也不受控地往出涌。
但她不行,不能哭。
不能让夫家知道她被陌生男子纠缠。
借着掖发丝的动作,云今迅速将眼泪抹了,快走了几步,站到陆景同面前时,已面色如常。
“景同,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家里出事了?”
少年人身姿挺拔,白净面皮,穿一身圆领内袍,曲水纹半臂,外搭水绿单翻领袍,俨然胡服打扮。陆母姓豆卢,有胡人血脉,传到陆景同这一代,粗看是瞧不出什么,细看下来眉眼也是深邃的。
大周是个包容的国度,衣食住行娱,甚至官府衙门也可以看到粟特人、波斯人和大食人的身影。晋阳乃国朝北都,穿胡服、女穿男装之类乃是常事,也就霍连会大惊小怪。
云今晃了晃脑袋,要将霍连这个烦人的形象从中甩出去。
陆景同却是摇着扇子,嗤一声笑了,“傻乎乎的。”
对于这个小叔子,云今也是有点无可奈何的。他年纪比她长一岁,按辈分却该叫她嫂嫂,显然小叔子不乐意,嫁过来这些时日,只听过一声嫂嫂,其余时候不是“哎”,就是“喂”。
“到底怎么了嘛?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书院吗?开春就要科考了,你书温好了吗?”
陆景同将扇子收了,“烦死了,这么多问题。长姐回来了,阿娘让我接你回家过中秋。”
云今果然欣喜起来,快步到山门让僧人帮她向师父请几天假,这才麻溜儿地上了翠幄犊车。
陆景同则是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犊车边上。
这位小嫂嫂畏马,也怕坐马车,家里只好给她备了犊车。犊车车厢宽阔,行路稳当,只是速度慢了些,待赶到城门口正巧敲响闭门鼓。
声响悠长,东西两市的商贩倒是没有急着收摊,还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挑选货物。陆家住在东边的咸德坊,恰巧路过东市。
“哎。”陆景同用马鞭敲了敲犊车的窗框,问里头的人:“那家毕罗铺子还未关门,你想吃的话快点去,慢了我不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