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路已经没有指引,但路上并非没有痕迹。万剑窟中也算是人迹罕至,能走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此除了地上的水渍和灰尘,如果有人经过,不管是脚印还是掌印,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便是指引的方向,沈毓真坚信,只要跟着那些痕迹走,他总能发现些什么。
因此他重新鼓起气来,仔细观察着洞穴两边的痕迹。如此观察下来,他自然有了不少发现。比如他再隔着很远的一条岔路中,重新发现了一个类似阴阳的痕迹。
这个痕迹与其说有些慌乱,不如说是雕刻的人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以至于痕迹的走势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挣扎。挣扎的人却又有很好的意志力,以至于在丧命前,都不忘记要在岸边留下禁止下水的警示。
能有这样意志力的人,除了周君之,大约也没有别人了。
沈毓真沉着眼睛看着这个痕迹,半晌,他无声息地重新向岔路中走去。
在前面他还发现了几处痕迹,可这些痕迹已都不甚清晰,有些痕迹甚至只刻了一半,雕刻的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仓皇停工而逃离了。
再往前面去,这样的痕迹便少了,就连洞壁两边搀扶的痕迹都少了。而脚下的脚印,却似乎变得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周君之的情况在逐渐的变差,脚印的方向也变得有些毫无章法。沈毓真发现他有时候甚至在原地转圈,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有时候,某一处的脚印又非常拥挤混乱,似乎他再这里徘徊了很久,而相应的,在洞壁上,沈毓真发现了剑痕。
用剑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些坚硬而古老的石块,似乎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以至于剑气都入石三分,恨不能劈下一块来解恨似的。
这或许是幻觉的作用。沈毓真清楚地知道周君之遇见了什么,也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周君之离走火入魔便不远了。
情况已很是紧急,沈毓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继续耽误。他站起身来,重新寻找着痕迹,同时期盼祈祷,可以尽快找到周君之的身影。
焦急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他的步子很快,而逐渐,这种快步变成了奔跑,在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之后,他期待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之——!”他呼唤对方的名字,期待除了回声之外的对方的回应。
可这死寂的万剑窟,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沈毓真跑累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喘息休息。虽然他专注于寻找周君之,可这窟中的环境加上他本就不好的身体素质,让他现在已如同强弩之末,除了紧绷的神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沈毓真缓过一些力气来,继续在洞中寻找着。
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心灵感应,在又转过两个岔路之后,沈毓真一眼看到前面的洞壁旁,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乾元观的服饰,只是如今它已经并不整洁,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褶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皱巴巴地团在一起。而穿着它的人也已经不在整洁,像是在人间的红尘里滚了一圈,对方的发冠松散了,落下几缕发丝,衬着他憔悴的脸色更是苍白。
“君之?君之!”
沈毓真慌忙跑上前去,紧张又关切地搂过他的肩膀。
周君之似乎睡着了,这让沈毓真慌张却又小心翼翼。他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说明生命体征应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沈毓真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在没有摸到什么端倪之后,他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紧接着,他又检查起周君之的身体。虽然一路上没有看到什么血迹,但沈毓真还是不放心。不过在一遍简单的检查后,沈毓真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伤口后,他才终于能轻松吐出一口气了。
似乎是因为沈毓真的一番折腾惊扰了周君之的梦境,又或者是沈毓真的怀抱是温暖而柔软的。刚刚还在昏睡的周君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之?!”
看到周君之苏醒过来,沈毓真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欢欣地表情,就好像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气,沈毓真甚至忍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没事了,只要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噗嗤一声钝响传来,紧接着自己的腰侧便是一片温热的濡湿。
沈毓真脸上的笑容僵了两分,痛感迟钝地传来。他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周君之空洞迷蒙的双眼,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像是不可置信,沈毓真恍恍低头看去,才发现周君之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他的侧腰。
鲜血正在以可见的速度疯狂流失。它们迅速染红了沈毓真的衣服,也染红了周君之的衣服,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像是激发了这山洞中的猛兽一般,耳畔尽是嘶鸣的怒吼声。
迟钝的沈毓真哀鸣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他如同一张脆弱的白纸,可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没有要放开周君之的意思,任由周君之继续握着剑要置他于死地,他却还以温柔的手掌,去摩挲周君之的脸庞。
“君之……”他虚弱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抽吸着,断断续续地祈祷着,道:“君之,君之……看看我……这里……君之,别沉沦下来,快点醒过来,君之……”
“别自己一个人,做傻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不是有用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渗出来,漏过牙齿,染红了嘴唇,最终像是一朵花一样滴落在周君之的脸上。
周君之的双眼依旧空洞,可温热的鲜血似乎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