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那一声呼唤,到底响在耳侧,还是只是因为焦心担忧太过,出现幻觉,还是心颜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于内心深处对他进行呼唤?
上官安奇的一声叹息,散在三月带着紫罗兰几分甜香气味的春夜柔风里。
秦心颜的一声叹息,深深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胃口,却硬逼着自己看起来很感兴趣的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
男子托腮看着她,神情宠溺,当真如在看自己即将过门的小妾,在她吃完后,居然还伸手用自己衣袖帮她拭净嘴角沾上的一点酱油,姿态极其温存暧昧。
秦心颜盯着他样式分外简单舒服、看起来也不甚显眼、质地却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看出那绝顶不凡的长袍,拈拈那弄脏了的袖角,道:“弄脏了你的,可是,我不会洗衣服。”
“放心,不要你洗。”男子随随便便道:“这衣服明日便扔了,我的衣服,向来不会过夜的。”
秦心颜眨眨眼,一时难以找出合适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膜拜或鄙视,这件衣服抵得上万历普通百姓的半年伙食费呢,你居然穿一天就扔,你好奢侈……
既然这衣服注定明日就要被抛弃,还不如今日便好生利用了,秦心颜笑眯眯一把抓过他的袖子,擦了擦手,擦了擦嘴。
该男子的袖子,立即变得惨不忍睹,状如抹布。
手一撤,微笑看着不动声色的他,秦心颜道:“既然,公子,我已然是你的妾,那,我也要求一样的待遇,你在哪里买的衣服?我也要求每日一件,好不好。”
她想着,这男人每日要换一件衣服,自然不可能自己背着偌大的衣服包来万历的,多半要在成衣店买衣,而万历最高档的成衣店,自然还是她跟刘城昱合伙开的,只要自己和他住店,有的是办法让飞鹰的线人知道她是谁。
而这男子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斜斜倚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小店外明灭的星辰,眼睛里波光流溢,风吹起他宽大的袍,姿态轻逸,他明明只是坐在黑暗的小店厅堂下,也如置身月下树梢,苍茫原野,一曲清音里,冷看繁华更替,世事荣枯。美则美已,多一分则妖娆,少一分则遗憾。
他的那一方长眉微敛,而那淡淡出神的表情,令人觉得深凉且怆然,如明月照上苍山背后的雪。
然而,却仅仅是一瞬间,他已经微笑转首如常看着秦心颜,道:“好,一日一件,现在我带你去换衣服。”
他站起身,牵起秦心颜的手,步出小店,一路逆着人潮而行,渐渐转过阳城西街,走过京兆尹府,往城东方向而去。
城东是秦家军的驻军地,军营的占地自然广阔,附近很少有住家,军营外有阳城内最大的潋滟湖,以形容美艳、波光粼粼而得名,原先本是皇家行宫,后来,先帝听从柳筱淑的意见,不欲惊扰练军,这才弃用了此地的行宫,改迁过一处。
秦
心颜看着远处的湖,内心里在打着盘算,难道这家伙窃用行宫?
靠,那胆子也太大了点吧,何况附近还有数十万的万历皇军,这难道不是自寻死路么?
秦心颜自然是希望他自寻死路的,但是怎么看,他也不像会做傻事的那种人啊。
潋滟湖前有座小山,名字很方便的叫潋滟山,山势不算险峻,胜在精巧,男子牵着秦心颜的手,一路向山而行,直至二人皆爬上山顶。
潋滟山上,明月美艳,两人向着那轮月色而行,衣袂飘飘,长草悠悠,行走在久无人迹的山间小道,很快便被草尖的露水湿了衣角,一路上行,草越发茂盛,不知名的野花,此刻正无比自由的星星点点的开着,衣角上的露水,这便沾了几分素净的香气。
男子行步看起来似乎不甚快,却是转眼间便到了山顶,连秦心颜都没多用力气,只觉得身子轻盈、飘然欲飞,心中暗自估量着他的武功,将自己知道的高手都拿来比一比,觉得上官安奇都只怕打个平手,落擎川练成邪功不知能否和他齐肩,城昱跟彩虹护卫遇上他不会死,但要赢很难。
欧阳芷若或许可以跟他拼个许多回合、不落下风吧,但是,真要赢他,只有落十一了。
至于自己,习兵法胜过学正经的武功,而且因为安若素潜移默化的影响,越发注重逃命和暗杀自救之术,走了斜路,以至于难臻绝顶。
秦心颜在这里出神的评判天下武学高手,不知不觉的,已经站在了山巅,无意之中远远一看,隔湖不远军营之处,灯火与漫天星光交相辉映,隐约可以见到有火把在移动,那是夜巡的士兵,秦心颜的心中突然一颤,暗道我万历的驻军重地,竟在此处被此人一览无余,这里虽然离军营尚远,等闲人看不清布置,但是以这男人的目力,咱们的驻京部队的军事机密,还不早就被他看光了?
正在思考如何补救这个漏洞,忽听身侧男子笑道:“乘清风骑月色,蹑云霞采星光,一跃万仞之高,听取风声烈烈,人生最得意处,莫过享受这般坠落之美,如花,相公给你的,你可喜欢?”
“啥?”秦心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拉住手,倏尔跳下!
风声烈烈,急速从耳边掠过,头发在飞速下降中被扯直拉开,再“呼”的一下展开如黑缎,飞扬在那青翠的山崖之间。
在这一片巨大的风声里,平滑如镜、碧绿如玉的潋滟湖,在旋转着飞速接近,如一面硕大的天地之玉,等待着两人悍然撞入,继而沉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