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首,看着山谷之前那个冰柱的方向,淡淡道:“我来到德妃身边,是有任务的,虽然成了那深宫之中的金丝鸟、笼中雀,直到,我因为某种必须的原因而结识了蔓儿,再来,遇见了他。”
“他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俊美不大靠谱的脸,本性却很实诚,甚至有的时候呢,还很傻。我过惯了身边全都是工于算计、尔虞我诈的日子,唯独这个人,他做事情一板一眼、一是一二是二,让我眼前一亮。他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渐渐的……”
“但我也知道,他的心里,早就已经被蔓儿填满了,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但是,我更加的清楚,当一个人认定了,就无法再剔除掉他心中的爱了。后来,我离开了德妃,带着金银细软,以贺兰宸的下属之名,去联络落擎川,跟李思郝谈着交易。我做这些,不求别的,我只要能在他的身侧就好,至于,我原先的任务,那就让我完不成吧,反正德妃死了,贺兰宸远在海外,想在万历的萧统领府杀人,除非,他本人亲自来。但是我知道,洛公主的病一日不好,他一日便不会来万历的。”
“……我跟在萧云峥的府
内,有一段日子了,我其实挺感谢你跟秦无释的,让他这一次没有跟你们一起出征,这样,我才能够有一段最后的日子,与他共处。朝夕相对,虽然他基本上天天都待在后花园里面睹物思人,但是,能够陪伴着他、看着他,我已是心满意足、此生不枉了。”
杜鹃回首向秦心颜宛然一笑,神情居然有几分羞涩娇媚。
这般神情,秦心颜是万万不能将此与杜鹃这样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的,然而现实……
秦心颜闭了闭目,无言以对。
这些以爱情为名的局,回旋,往复,不知终始,不过是刹那星火,却终究燎了那青葱的原野。剩下的,只是一片惨白的劫灰,来年春风依旧,羯鼓箜篌皆是声声宛转,却,也再不是当初那盛景之中的惊世之曲、惊鸿一面。
而那满座惊颜里一笑拨弦,不着言语而风华万千之人,亦已永不再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很久很久以后,秦心颜道:“当初,放走贺兰宸,你也在的,是吗?当时大船上冲出来一掌‘打下’了贺兰宸的那个红衣萧云峥,其实是你,对吗?”
注视着秦心颜,杜鹃也慢慢额露出笑意,轻轻出声应道:“……他真的是很聪明的人啊……其实,那天的湖底,我们事先已经派人从芦苇荡那里掘了一条水下暗道,然后,他和贺兰宸的“假尸体”就一直藏在轿子上,而我在众人注视下上轿,我们两人故意一般装扮,半道上,他在转弯和死角处溜出来,将那假尸体藏在芦苇荡下暗道边再回轿,我溜到船上,黄衣之外,再套上他的红袍,装作他打下了贺兰宸,随即,我跳下水赶回,他那时正好‘出来透气’,两人一交换,他下水,出
现在贺兰宸的‘假尸体’之侧,当你们的人赶到时,看见的就是他和贺兰宸的假尸体,而我们的轿子上,自始至终,都有人在,而且,经过特殊的化妆术,我们的侧影极其相像,隔着轿帘,是根本分不出的。”
“为什么不是萧云峥去打下贺兰宸,而你,在水底接应?”秦心颜皱眉思索,“其实,这完全可以掉过来。”
“因为,他始终不放心我,贺兰宸下水后交换尸体时,要有一个人接应,如果接应的是我,他怕我会做其他的手脚,而且,他的水性不如我,未必能及时游入暗道,你们的人来得真快,要不是我们掘了极其隐蔽和直线距离最短的暗道,只怕真的会被发现,我因此游得飞快,还掉了一件东西。”
“是不是这个?”秦心颜摊开手,掌间是那个当初被上官安奇找到的小小玉勺,一倒悬间,有大雪茫茫而降,“这个是他送给你的吧?”
杜鹃惊喜的要拿,突然觉得不妥,怯怯的缩回手,带着几分乞怜的、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秦心颜。
秦心颜将那玉勺缓缓的递了过去,淡淡开口笑道:“留下吧……以后,还有很长的、孤独的路要走……没有念想,你要怎么熬过那些不变的日升月落、怎样熬过那样周而复始的简单枯燥生活呢?”
“谢谢你……”杜鹃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秦心颜挥了挥手,这个声音,曾经是她生命中的梦魇,让她满心仇恨,让她恨不得毁掉世界、让全部都为之陪葬,可现在,看着杜鹃,她却满心的怆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而她也只是俗世中人,又要如何站在造物者的立场上,去妄自评判、去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