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归抱怨,杨桓还是百般忙碌起来。因为毕竟是杨桓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怎么着也要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李持盈就像一个刺探军情的细作一样,不断将别人家过年的准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乐颠颠的跑回来指挥杨桓跟着照做。
杨桓忙得焦头烂额,这才知道唐朝的新年有如此多的规矩讲究。
唐诗有云:总把新桃换旧符。更换桃符只是诸多规矩中的一个,余下比如贴对联,贴门神,燃放爆竹,准备酒菜宴席,和后世的新年也差不了许多。
另外的一些风俗习惯,则是封建时代的特殊产物,有些甚至没有沿袭到明清两朝,便已经无人知晓。
比如李持盈所说的“灯树”,其实和后世西方的圣诞树差不多。用木棍、木板、竹条等物钉成枝桠俨然的形状,悬挂许多造型各异的灯笼,夜晚点燃时璀璨辉煌,十分好看。
富贵人家往往会将灯树立在门外,灯树上除了灯笼以外,还悬挂有杯盏盛装的酒食,供附近的穷人家随意取用,或是有归乡不得的旅人吃喝,可以一醉解千愁。
这时候的春联也不像后世一样,大多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工整对账而已,写些吉利话讨喜,多数都是“宝鸡能辟恶,瑞燕解呈祥”“五福除三祸,万古敛百殃”等语,也没有横批出现。
原本桃符上的“神荼”、“郁磊”四个字便可充作门神使用,不过在李唐皇室的积极炒作下,民间开始流行用唐初猛将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影图形作为门神,据说这两人死后登临仙位,画影图形可驱逐邪祟,保护平安,为民间所喜闻乐见。
传说李世民登基之后,经常能够梦到被其杀死的隋兵隋将,幻化成冤魂朝他索命。李世民夜夜噩梦,形容憔悴,日不能食,夜不安寝,常做恐怖之态,甚至没有精神打理朝政。
尉迟恭和秦叔宝乃是李世民的铁杆手下,见老大被恶鬼缠身,于是双双主动请缨,夜里披甲执兵,整晚守在李世民寝宫门前。这两位骁勇悍将手下均有千万条人命,一身杀气连鬼神都感到惧怕,那些冤魂自然不敢近身,再无法纠缠李世民,李世民才得以睡了几夜安生觉。
李世民乃当世仁君,见尉迟、叔宝二将年事已高,不忍二人昼夜劳顿,于是命丹青圣手将二人形象誊于纸上,张贴在大门两侧,果然鬼魅不敢再来作祟。后来两位将军的门神像渐渐流传到民间,才有了后来清一水的悍将门神。
年三十夜里,唐人还要选出相貌清秀的男女童子,戴上狰狞的面具,穿上红黑颜色的衣裤,扮作鬼怪妖魔。另有一对男女,头戴老翁老妪的面具领舞,角色分别叫“傩翁”、“傩母”。驱赶这些儿童扮作的鬼怪。一方面可以驱逐鬼魅,还可以震慑瘟疫。
往往到了这时,大家边走边跳边吹拉弹唱一种被称作“儿郎伟”的驱傩歌,歌词大多描写如何打压驱赶妖魔鬼怪,曲调诡异,往往有许多人跟在前后凑热闹,一直闹到将近阴阳交割的除夕时分才肯罢休。
李持盈自小生活在宫中,皇宫里的“驱傩”仪式则更加盛大,往往有千百人参与其中,气势恢宏,十分有趣。李持盈将这些事一一说与杨桓知晓,可怜杨桓只有做学生的份儿,听得点头如同鸡啄米,一个劲儿夸赞李持盈有见识。
杨桓是不同凡响的穿越者,比李持盈多出了千年的经验知识,在文王墓中智计百出,才终于得脱生天,一直被李持盈当做偶像崇拜,所以李持盈已经习惯称呼杨桓为“师傅”。此时李持盈终于做了一回杨桓的师傅,自然欣喜非常,结结巴巴的显摆了半天,直说得口干舌燥,去往屋子里喝茶才肯住口。
杨桓跟着李持盈走进草屋,见盖雪银犼被李持盈洗得通体洁白,毛纤尘不染,正像模像样的坐在一张硬木椅上,捧着一盘蜜饯吃得眉开眼笑,破天荒的没有四处跳窜惹祸。
为了过年时喜庆,李持盈央求郑大娘缝制了一套大红色的儿童衣裳,套在盖雪银犼身上,红衣白毛相映成趣,煞是好看,不过在杨桓看来却有不伦不类的嫌疑。
因为已经到了下午,做过厨子的杨桓便开始整理食材,把集市上买来的鱼虾收拾干净,腊肉和鲜肉剁碎,添加酱料和八角熬制成肉羹,又将笋干和梅干菜泡在清水中,把沽回来的陈酿老酒用纱布滤去渣滓,澄出清澈的酒液,忙得不亦乐乎。
李持盈毕竟是公主之尊,从小到大生活起居都有人照料,十指未曾沾染一滴阳春水,对于厨房中的活计一窍不通,只能烧火搬柴打杂,却也乐在其中。
杨桓刚切碎了一条腊肉,和些香油、香菜和泡的笋干,用面团拂成的薄圆形面饼填充馅料,捏成半圆形状的“牢丸”,也就是在这时还没有被冠名的饺子,便见李持盈奋不顾身的用木柴将火灶填充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杨桓连忙叫住李持盈,却已经晚了一步,李持盈已经将泼洒了火油的木柴引燃,狭小的火灶中填满木柴,柴枝间的火焰遇到空气挤压,猛然爆裂开来,将好端端的泥火灶崩塌得四分五裂,连锅底都崩漏出一个大窟窿。
伴随着一阵呛人的浓烟,杨桓拉着李持盈踉跄从草屋中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黑鬼般的盖雪银犼,一身红衣被烧得千疮百孔,原本洁白的毛上布满黑灰,狼狈至极,上蹿下跳着吱吱鬼叫不迭。
杨桓狠狠瞪了李持盈一眼,命李持盈抱定盖雪银犼躲出院外,欲哭无泪道:“天哪,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让我遇到你这样一个害人精。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杨桓训斥得李持盈够了,这才跑到大街上狂呼道:“来人哪,救命呀,我们家大过年的着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