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时的叮嘱。
“压枪……压枪……”她呼吸一般吞吐着这两个字,压着枪,不在射击的那一刻被后座力震得抬高枪口,那命中率就会大大提升……砰!
隐蔽,退壳,深呼吸,她又探出去……
伤亡越来越大。
已经快中午了,日军发动了三次冲锋,每一次都造成比上一次更大的伤亡,南苑兵营的防线不断收缩,学生们各个遍体鳞伤,他们收集起了周围所有牺牲的人的子弹和手榴弹,盯着远处的日军,第四次冲锋即将到来,午间的热气在平原上蒸腾着,扭曲了前方冲来的身影,活像一个个魔鬼,狰狞可怖。
长官也牺牲了好几个,就连王连长也已经死在一辆坦克车下,他想毁掉的那辆坦克车最终又牺牲了三个孩子才被炸毁,学生们更是已经精疲力竭,有些嘴角和耳朵往外流着血,有些则已经睁不开眼睛,可他们还是端起了枪,凝神盯着前方。
又一次近了,疯狂的射击再次开始,这一次的进攻比前面几次更为残酷,双方的人性在一次又一次的血战中被磨灭殆尽!再一次成功冲进战壕的士兵遭到了学生们犹如困兽一样绝望的反击,他们有些甚至连刀都来得及用就厮打在一起,牙齿和拳头皆为武器,学生们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一次次扑上去直到死亡,随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黎嘉骏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全系因身边传来的惨叫声实在太过清澈和稚嫩,仿佛是一个屠宰场,一群孩子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虐杀,而她却连救一个的本事都没有!当她一刀扎进一个日本兵的后脑勺,踢开那人的尸体企图拉起被压在下面的孩子时,却发现他的肠子早就流了一地,手却死死抠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而不远处有个仰躺着的少年,他嘴里还有一把头发,头发上还粘连着一块血淋漓的头皮。
她只觉得凌晨轰炸开始时脑中的轰响再一次响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击打着她的脑子,让她天旋地转,她拔出了还插在日军头骨里匕首,摇摇晃晃的向着下一个滚动的物体走去……
日军潮水一样的退了。
阵地上除了呻吟,寂然无声,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扛得住第五次进攻,黎嘉骏已经累的手脚抽筋,她的膝盖上被一个没死透的日军划了长长的一条,用了好长一块布才包扎起来,此时还渗着血,但她却丝毫没感觉痛,只知道头朝这天大口呼吸着。
团长又一次开始布防,无论守不守得住,撤退令不下,他们是死也不能放弃阵地的,学生兵显然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蹒跚着爬起来,熟练的检查子弹和手榴弹,又一次盯向远方。
黎嘉骏完全没想到要走。
她就像是被这儿魔怔住了一样,完全没想到自己不是兵,并不需要遵守什么军令……
看到被钉死在地上的学生时,她想她还不如死了;看到流着肠子死死扯住日军的学生时,她想她还不如死了;看到死了还咬着头发的学生时,她想她怎么还没死……
死都不想看到那些,真的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她已经麻木到,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就像在场所有的孩子们一样。
第五次进攻迟迟没有来。很快,他们收到消息,原来是迟迟不到的增援终于来了,然而并不是他们设想中的赵登禹所领导的团河前线部队,而是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的部队,这意味着团河前线也遭到了攻击,以至于赵登禹都脱不开身!
佟麟阁的夹击拖住了前方的敌人,给了南苑兵营一线喘息的机会,可没等大家缓过来,赵登禹向全师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原来不知不觉间,南苑的东西北三面已经全部被围,即使是赵登禹也没有了力挽狂澜的能力,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全军突围,撤往北平。
放弃南苑。
此时,南苑兵营一千七百名学生兵,只剩不到八百人,平均年龄,不过十七岁。
第94章 双星陨殁
放弃南苑只是一场生死逃亡的开始。
此时按照撤退计划,赵登禹将军所率的部队与学兵团兵分两路,穿越南苑赶往北边大红门附近佟麟阁军长处汇合,百来个学生在长官的指挥下且战且退,后面的日军紧追不舍。
地上满是碎石瓦砾,有些地方墙倒房塌,拦在前路上非常难走,黎嘉骏小腿上的口子绑住又打开,鲜血哗啦啦的往外渗,她疼得都快休克了,却一步也不敢停,旁边一个不知名的小战士扶着她一路小跑,这让她想起了柯承志,但是注意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人。
终于,一群人跌跌撞撞的撤到了一片宽广的芦苇地,穿过它大概跑个五六里地就是大红门,出了大红门就一路奔北平去了,长官传令跟紧,带着所有人冲进了芦苇地,人高的芦苇丛下土地泥泞,不远处就是一个小湖,大家紧紧跟着队伍跑着,没一会儿就听到前后左右都是叫声,日军追上来了!
所有人胡乱的往四面射击着,四面也都有子弹飞窜回来,黎嘉骏早早的就喊着趴下并身体力行了,可小战士们还没从刚才杀红眼的状态下出来,个个儿挺直了腰漫无目的的往外打,转瞬就又倒下好几个。
长官几乎要吐血了,声嘶力竭的大吼:“趴下!趴下!隐蔽!不要还击!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