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大度一点、不计较就好了,但其实你心底还是会觉得委屈的。委屈久了,就会变成一种失望,而这种失望一旦到达某种临界点就会彻底爆发,对你不好,对身边的人也不公平。”洛明起知道他胃不好,盛了一碗汤晾在他手边。
他知道陆瑞安和祁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其实早在当初被祁扬告知婚事时他就在惊讶之后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人婚后每一次大大小小的争吵,都因为祁扬吵吵嚷嚷要么意气用事跑回家住、要么私底下找最好的朋友抱怨,洛明起能了解个大概。
他也曾经在中间做过婚姻判官进行劝和——当然,大部分的时间是在警告祁扬别对陆瑞安耍少爷脾气,恨铁不成钢地让陆瑞安别惯着祁扬、该骂就得骂,不能助长祁扬的气焰。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以旁观者视角点出陆瑞安的不当:“咱们是邻居,以前你家里偶尔有人吵架我也能听到,咱们两家聚餐的时候干妈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也不太舒服,所以我理解你。可是瑞安,就连我很多时候也没办法猜到你的想法和心情,更别提别人了。作为发小、铁哥们,我希望你能对我更坦诚一点,不高兴也好、不乐意也罢,我不想你迁就我、也不乐意享受你对我的迁就,你明白吗?”
“当然,我可比某些人懂眼色多了,我有事直说不让你为难,咱哥俩不会有隔夜仇,更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儿。”洛明起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字斟句酌道,“对那些一辈子见不到几次的人,我当然不说这些。可如果是每天都会见到、要作伴一辈子的人,这样是不行的,瑞安,你得试着表达你的想法,哪怕是不礼貌的、不温和的。”
陆瑞安睫毛轻颤,似乎是惊讶于他的话,又似乎是本能地躲闪逃避,不愿意涉足于自己畏惧的领域,眼神飘忽了一秒又重新聚焦于洛明起的双眼。他没有打断洛明起,静静地听着。
“没有谁能毫无条件、心甘情愿迁就谁一辈子。我比谁都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所以我不愿意看到你一直委屈自己、也不想你以后后悔。”
洛明起言尽于此,没等陆瑞安的回应便岔开了话题,往陆瑞安碗里夹菜:“对了,上周去帮干妈收拾东西、陪她出院的时候,听干爹说楼下最近有几个卖什么养生丸的小伙子在晃悠,他在电视上也看到过这个药,别人都说很有用,他想买点回去给干妈补补身体,但干妈不给他钱,让我帮他看看他理财里的钱怎么提,我赶紧给劝住了。”
他岔开的话题让陆瑞安深感不妙,连忙追问:“你回来这几天有看到那些人在楼下推销吗?”
洛明起“嗐”了一声,无奈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知道这老小区,家里要不然是年轻人出去上班、要不然是小孩在读书,就剩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太白天聚在花园里打牌聊八卦,聚一起就是十几号人,我这几天带薪休假比我上班时候的聚餐还多,白天出去的时候也不好拨开他们去看是不是那几个卖药的骗子、怕被老头骂。不过我叮嘱我妈了,让她去看干妈的时候提醒着干妈,别被那些骗子骗了。”
他故意轻松语气活跃气氛宽慰陆瑞安:“还好咱干妈聪明,一直把握着财政大权,不然干爹也不能来找我问怎么提理财的钱是不是?”
陆瑞安闻言更发愁了:“我每次回家给他们钱,我妈妈都不肯收,她说什么时候我改邪归正了我的钱才是干净的她才会收,所以都是走的时候偷偷塞给我爸,让他拿着改善生活,让我妈妈别太省了。”
洛明起:“……那好像有点糟糕。你给多少了?”
“我平时上班忙,当班主任之后基本上就整天待在学校,所以只能两三个月回去看他们一次,每次回去都会给一万。”陆瑞安连饭也没心思再吃了,“被骗还是其次,我就怕我爸爸真的信了那些骗子,吃药吃出问题。”
“你别太担心,那也只是你猜测的最坏的结果,叔叔能问我就说明他还没买,你给钱这事我回去旁敲侧击和干妈问一下,我觉得她肯定猜得到,她可太聪明了,不会真的由着干爹把钱拿去买那些保健品的。”洛明起觉得自己岔开的话题也实在差劲,非但没能让陆瑞安放心下来,反倒让陆瑞安更烦恼了。
陆瑞安勉强朝洛明起笑了下:“不用了,我记得你说过带薪假是半个月,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能一直围着我的事转悠。我现在也放暑假了,不忙,下个月去参加培训之前找个时间回去再看看他们,到时候问一下。”
洛明起正想点头,想起什么,不抱希望地劝他:“有的事情,放过你自己也放过爸妈,他们不接受就算了,别和干妈一直犟,她年纪也大了,你可以心里不听她的,但在她面前稍微装装样子低个头也没什么,回家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嗯,我明白。”陆瑞安这样答应着。
洛明起开车送陆瑞安到小区楼下,随口问他打算什么时间考个驾照。
“应该不考了,”陆瑞安抬头望了望天,“我平时忙没时间开,而且从家里去学校也就坐几站公交车的事。”
洛明起想说那你和祁扬出去自驾游的时候两个人能换着开啊,但这话在出口之前就被悬崖勒马地吞下去了——他知道陆瑞安和祁扬两个人的婚姻出了问题,但具体是到了哪一步他一无所知,祁扬老找他打听陆瑞安的消息,却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他故意打趣没几句祁扬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看陆瑞安的状态,还是不掺合进去、让两个人自己解决比较好。
洛明起这样想着,朝陆瑞安摆了摆手:“你上楼吧,我这就回去了,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呢。”
“路上注意安全,替我和她问个好,你们都有空的时候请你们吃个饭。”
“行啊,等我什么时候求婚成功了肯定带她来好好宰你一顿!”洛明起笑得开怀,又一次摆手示意陆瑞安回去,陆瑞安方才转身往小区里走。
去民政局拿离婚证的事,陆瑞安没提,祁扬也没再提及离婚的事。每一次陆瑞安收到祁扬的消息都会胆战心惊——他既期待祁扬的消息出现,又害怕等来的是一句“去民政局拿离婚证”,好在每一次的“惊”带来的都是喜。
有的时候祁扬会发一张酒店里衣帽间的照片,说有件衣服找不到了,问陆瑞安是不是掉家里了。陆瑞安第一反应都是去主卧的衣柜里从头到尾找一次,老老实实地告诉祁扬结果,但每找一次他都会看见一次自己当初在祁扬搬东西摔门离开后偷偷藏起的那件T恤,摸着轻薄的T恤衣料不由自主地陷入曾经或紊乱或迷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