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更委屈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鼻音,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
“您这是不要我了么?!”
青歌当即便楞在原地!是的,没错,在她们初识不久,签订了主仆契约的那个夜晚,她的确是对华色说过,你要对我“不离不弃,誓约忠诚”的!
可是那只是一纸条约!那只是一张纸,一张具有一定约束力的纸而已!大多数仆人都只是将那张纸上提及的伺候主人衣食起居等方面执行的一丝不苟,可以说,完全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生死不离,绝对忠诚”的!
谁会为了一纸绝对不公正的契约而将自己的命白白搭上去?谁会为了高高在上的主人而将自己置身于险地?因此各大世家如此青睐家养的侍从的原因也就很明白了,只有真正养在身边的,背叛几率才小一点,才能切实地让他们对自己愚忠!
向来秉持着公正与正确的少君侯,自然不需要这种盲目的效忠与人命为代价的保护,她向来都是独身前行,枫木法杖所过之处,除了海清河晏、正气凛然,便只有她独身一人的背影了,即使是和她有过五年婚约、相伴十载的塔斯克,也终究未能进入她的领地半分!
然后就在今天,这个傻乎乎地、说着“生死不离,誓约忠诚”的少女,就在这一瞬间触摸到了青歌的内心,然后环抱住了这个向来以严厉与高傲对待外人的丽色逼人的少君侯,心里满溢的柔软几乎要决了心堤——
啊啊,少君侯青歌的怀抱,和我们这些普通人的也没什么两样啊,也是一样的柔软,甚至更清瘦一些,更单薄一些……
青歌,你就不会累吗?有没有人能让你停下勉力前行的脚步,让你有一个能够栖息的港湾?有没有人能让你卸下心底铠甲,展现那一片最澄澈最不设防的柔软?
巨大的土之鹏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真言镇上空飞过,将他们身后那一地的狼藉与废墟,那一片还有烈火燃烧着的、布满了焦黑痕迹的土地迅速抛在了身后,向着奥斯曼*撤退的地方飞去。
奥菲莉亚将凯撒拽下了鸟背,解开他身上的布包,浑不顾自己衣衫不整,浑身泥土与血迹地对迎上来的玛丽·布莱特道:
“我们从真言镇抢回了戈林法师的遗体,费南多元帅在哪里?我们要见他!”
“元帅在中军帐里面,斯佩德阁下,请随我来!”
青歌本来想一回来就拽着华色回去好好商讨商讨“一个药剂师就应该呆在后方好好做你的后勤绝不能以身犯险”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与必要性的,结果谁知奥菲莉亚一回去就将凯撒扔在了地上不管不问,对于这么一个素来自持的刀客来说,这种行为堪称无礼了,青歌只好担起了照顾凯撒的重任,将他半背半扶进了药剂师们的营帐,向药剂师们讨了些疗伤和补血的药剂给他灌了下去,顺便又要了点消炎止痛的药剂给华色,即使青书大公那小半颗药丸有奇效,她也不敢托大地将华色就这么放着不管。
然后在她起身欲离去之时,凯撒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紫色的眼睛里,好似有滔天的怒火,又好像是一片荒芜的、毫无人气的万里冰原:
“青歌……老师死了。”
说罢,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和对自己无能的痛恨,蜷起了身子,发出负伤的猛兽一样的低吼。声音嘶哑得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咳血。
这个向来风度翩翩的年轻的黄金领主,自诩为天底下第一聪明人的青年,终于在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能依靠的长者之后,从那场华美的梦里醒来了。
——原来他从不比别人清醒几分。
青歌看着凯撒无声颤抖却始终未能落下一滴泪的样子,平平淡淡地开了口:
“痛么,奥罗少君侯。”
凯撒根本无法开口,只是发出无声的哽咽与无泪的痛哭,咬着枕巾点头。
青歌端起为华色拿的药剂向帐篷外走去,一边轻声道:“当年父亲被我亲手推上绞刑架的时候,我心里大概也就觉得这么痛了。”
她不是在博取同情,更不是在羞辱凯撒,只是这么无悲无喜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撑过去,就好了。”
说完,青歌打起了帘子,向着等候在外面、满脸疲倦的华色咬牙切齿地露出了一个甜蜜蜜的笑容:“好了亲爱的华色,咱们来说说你的事情吧——”
“诶哟,疼。”华色坐在铺了简陋的毯子的地上,对着青歌泪眼汪汪地抱怨:“好疼啊,少君侯——”
“疼你也得忍着!”青歌嘴上凶得要命,手下的动作却更是轻柔了几分,将华色刚刚又裂开了的伤口清洗干净,然而越洗她的鼻子就越酸,几乎要哭出来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你们这些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人去做!你这样弄得我、弄得我就好像失职了,没能护住你一样——你干什么?”
华色将沿途偷偷摘下的一朵粉白色的曼陀龙骨别进青歌发里,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语含笑意地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