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火把分寸之地照亮,绢纱灯笼自下往上,一寸寸揭开藏匿在黑暗的身影。
盘桓交错的疤痕,夜阑人静时看,更显得狰狞,较平时诡异十分。
当真是谢厌。
尹婵没被疤痕吓到,反而飘摇的叶落地归根般轻呼了一口气。
此前的不安收回,唇角忍不住勾起笑。
谢厌长眸轻阖,细看睫毛竟也很长,好像乌雀的翅膀听话地乖垂,眼下落有两道浅浅的暗影。
“是因为噩梦,所以宿在外面么?”尹婵喃喃地问。
他看起来睡得很香,且沉。
廊庑的长石栏阶宽绰,他手长脚长,位置正正好。
既这样,尹婵没道理再留下了。
紧了紧提灯的手,转身便要离去。不想,突然听到身后响动,回眸看去,谢厌已经起身,眼神清明,哪有半丝睡意。
尹婵被他一双眼睛沉沉盯住,霎时热了脸。
“……公子醒了。”
谢厌站在廊下,四周昏黑,唯独尹婵提着的灯笼,将她面容朦朦胧胧映照。
像一只萤火虫在那。
他直勾勾望去,看得入神,呆愣半晌才想起回答:“醒了。”实则尹婵推开院门时,他便已经察觉到,只是一直没敢动,暗暗思索尹婵想做什么。
但见她什么也没做,仅呆了半盏茶时间便要离开,谢厌再禁不住,迫不及待起来。
“深夜至此,所为何事?”谢厌往前近了几步。
这般也就站进了灯笼烛火的辖地。
被隐在暗处的五官与轮廓渐趋明了,尹婵不动声色将灯笼放在两人中间,略隔开了一些距离。
抬眸看他,被不加掩饰的火热眸子盯得心扉凌乱,面颊涨红。
“没什么事……”尹婵目光闪躲,支支吾吾说,“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语毕,生怕谢厌理解错了什么,立即找补:“我原不知公子夜宿于此,打扰,还望见谅。”
对嘛,午时谢厌急冲冲去了原州牧官邸,没与她说清要宿何处,她不知晓也不足为奇。
尹婵暗自点头,如此再看谢厌,便无刚才的羞赧。
脸颊的酡红点点淡去,端的是一派正经。好似半夜三更不睡觉,到旁人的院子闲逛,是堂堂正正不过了。
谢厌貌似认同了她的借口,面无异色。
尹婵见状悄悄松口气,心里不禁暗夸自己处之泰然,眼底掠过喜色。
只是,原本见他熟睡,要离开的,但眼下可怎么着才好。
回自己的院,还是趁着谢厌清醒与他多说会儿话。
这么想,她尚且存有零零碎碎好多的疑虑。譬如谢厌与信阳候、与谢琰乃至原州谢氏诸类。倘若要问,非一两日不尽,谢厌……谢厌也不一定会告诉她。
尹婵思绪纷乱,提着灯笼往旁避了两步,眼睛躲闪着,看向廊阶下的草丛,低声说:“我先回去了。”
便抬步要走。
忽然灯笼顶被他伸手抓住,急不可耐的声音逼近尹婵耳畔,牵动被石子惊起圈圈涟漪的心潮:“等等。”
谢厌不想她离开,遑论今日是尹婵自己送上门来。
尹婵回眸,撞上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被看穿,没来由的心虚,攥紧灯柄含糊说:“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