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低着头,可我仍能看到他黑黑的睫毛下无比专注的眼眸。
我一时有点失神,想起物流部几个小姑娘有次评价他说,钟经理虽然不是我们公司最帅的,但绝对是最有气质的男人,尤其是他跟人讨论问题的时候,那种犀利幽默以及专注的神情简直能迷得死人。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心里很不屑,气质?迷人?想起他穿开裆裤的时候被我耍得团团转的情形,我就暗暗好笑。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道理,连我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也差点被迷惑到了。
“你现在还练毛笔字吗?”我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他抬头飞快扫了我一眼,“早不练了。”
我便没再发问。暗自嘱咐自己收敛心神,不去看他。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去找老宋呢,忽然感觉他的手稍一用力,有骨头碰触的“咔哒”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惊叫,他就已经放了手,笑嘻嘻道:“好了。”
我愕然的扭动了一下脚踝,果然没再有牵绊的感觉,然后站起来,赤足走了两步,真的没问题了,只是仍有点微微的疼。
“刚才有点脱臼,现在正了位,但还是要小心点,注意休养。”
我彻底服了,好奇的问:“你们家真的是医学世家?”
他吃吃的笑,然后才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对医学一直比较感兴趣,所以闲时读过几本医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医学专业?现在的好医生实在太少,你去做,应该不差的。”
“我听说读医大,还要抱着死人睡觉,有点那个……怕怕。”
我噗嗤笑起来,“真是个胆小鬼。”
“是啊!”他这次没反击,叹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胆小的。”他的目光就那么深深的投射过来,仿佛有别样的意义,我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是那句,诸事不顺。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耸耸肩道:“我得走了,还有个会要开。”
“哦,好,我也得走了。”我如梦初醒般的道。
我终于在办公室逮到了老宋,由他出面,果然顺利的把事情搞定了,吴主管,唉!
十
隔天是周六,早上九点才起床,家里空无一人,爸爸照例出去会老友了,妈妈退休后在外面找了份小工做着,既能贴补点家用,也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休息日。
脚仍是隐隐作疼,这跟喝黄酒一样,当时没觉得什么,后劲却足。我只得按耐了出去逛街的想法,虽然为了工作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吃过早饭我继续躺回床上,阳光照进来,身上暖暖的,心里就有了实在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冬季。
随手拣起《浮生六记》接着读。这书其实还是在高中时买的,但从来没耐下性子来看过。
前一阵心灵闹饥荒,就去整理书柜,翻出了这本书,顿觉文笔隽永,字字清丽,那些几百年前的小情小趣,悲欢离合一时激荡了我的心神,几度落泪。近来总有沧桑之感,对人生也多了些感悟,大概真的是老了。
十点多钟,温静打来电话,说是要给我庆生,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阳历生日,因为家里总是按着阴历过生日,所以我也没在意。
“免了罢,我脚有些不舒服,走路费劲。再说,现在这个年纪,简直是怕过生日,过一次老一岁。我倒宁愿忘了它。”
温静咯咯的直乐,“哎呀,你就来吧,我和阿海都订好位子啦。不过是找个借口聚聚罢了,你要不喜欢,咱们换个别的理由。”
不容我拒绝,那丫头又抢着道:“不用你动,这就开车去接你,一会儿见。”
我叹了口气,也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只得挣扎着起身换了衣服。
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门铃响了,我单脚跳跃的过去开,门外却是钟俊海。
“咦,小静呢?”我朝他身后望了望。
钟俊海也不进门,就地解释道:“她事务所临时有点事,可能要耽搁一会儿,怕你等的急,所以让我先来接你过去。”
温静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那,我们走吧。”我拽过椅子上的包,锁了门,跟他一起下楼梯。
走得很慢,钟俊海终于忍不住问:“要我扶你吗?”
“不,不,不用。”我连忙拒绝。
那天给我看脚的事已经令我很不舒服了。怎能再节外生枝,无论如何,我觉得应该跟他保持距离才行。
他慢慢的跟在我后面,一步一步的往下踱着,竟不说话,显得异常沉闷。
我只得主动开口,“小静才工作了没几个月就这么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