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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睿王对他有恩,救命之恩,甚至可能有复国之恩。玄坤对那老变态而言大概就是睿王的影子,爱屋及乌。”方师父说着都被自己的用词恶心到了,啐了两口。
谢漆忽然笑了:“那睿王的罪行里不得包括一条叛国罪?”
方师父皱了一张脸:“我真不太清楚,可能有吧?我比你师父小了好几岁,当初我跟着的死鬼主子是个破落户,我的为奴生涯做到地位最高时,睿王已经被**了,关于那位我只道听途说过子虚乌有的事情。”
“那你对玄坤的印象呢?”
“他?少年时一起练武,他就是所有人的大师兄,死老好人,义气当头。你师父性情和他相反,心肠九曲十八弯,做事不择手段,两人针尖对麦芒,天天都在干死对方的路上。”
方师父又喝了两口酒:“后来他们先出师,玄级的都跟了贼风光的储君和皇子,杀得你死我活。哦,对了,当年的嫡公主高幼岚和睿王关系很好,往来多了一直想抢玄坤当驸马,结果皇室世家双管齐下搅黄了。即便她后来嫁了吴家的家主,睿王一派也垮了,她还是心念着捞玄坤。但结局么,你师父私底下放走玄坤,回来明面上说把他杀了,公主由此对你师父恨之入骨,导致世家之中吴家对霜刃阁最苛刻,要我们的人多,拨款资助的最少,铁公鸡,哼。”
“师父不是还帮着幽帝杀睿王么,大长公主恨他,也是层层递进。”谢漆手越来越冷,掏了个手炉捧着,在方师父复杂的眼神里活动手指,“云国狼子野心,窥伺着想侵吞晋国,一来频繁刺探霜刃阁,二来屡屡刺杀皇帝,现在又多了偷盗师伯尸骨的变态罪行,阁老觉得应该怎么做?”
方师父有些犹豫:“这还怎么说,那当然是手起刀落宰了。从老到小,通通杀个利落,再顺便把老朋友的倒霉尸骨接回来落叶归根。”
谢漆反问:“云国二皇子云仲在东区的典客署为质,杀得了吗?”
方师父表情嫌恶:“难,那龟孙怕死,平时很少出门,身边一堆死士围着。此外云国人手上还带着破军炮,那东西危险至极,强攻就是同归于尽,真出意外没准还会让云帝抓到机会,借机大肆发兵攻打晋国。两国军政我不懂,但是晋国在幽帝继位的三十年里像坨狗屎,此消彼长,现在晋国打不过吧。”
谢漆苍白的手背因着暖炉恢复了点血色:“是啊,被动的是晋国,连带我们。所以吴攸在新君登基时就安排着,高琪和罗海用妄图复仇篡位的宋家余孽身份埋伏进去,和云仲周旋碟中谍。一来要拖延时间先壮大晋国内部,二来要用高琪钓鱼,云仲若落下残害晋国的把柄,高举大旗攻打云国的就是我们,加之韩宋云狄门,晋国师出有名,以愤怒憎恨的火种做军心太适合了。”
方师父一拳捶在桌子上:“那就容他们放肆了?”
“不,云仲不出来,走动的就是他的下属,那些千机楼死士确实麻烦,只要尽可能地把他们引出来,就全杀了。”谢漆右手离开暖炉,隔空挥挥,像在安抚一只暴躁的老豹子。
方师父拳松开:“怎么引?”
“云帝执着睿王不是吗?”谢漆笑,“睿王影子的坟墓都能引他们铤而走险,那就试着给他们放出消息,睿王尸骨重见天日。弄具去世二十年的枯骨试试,钓得到人就全杀了,不上钩另说。”
方师父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这么刺激?第二反应是惊惶踟蹰,大于得到报复机会的兴奋:“阁主,那什么,当初睿王的名字是个禁忌,要是消息走漏,只怕世家都会有蠢蠢欲动冒出来的……”
谢漆已经取笔写草案:“没关系,有就一起。北境军那边我会打声招呼,连同戴长坤和唐家后人的身份,陛下也需要知晓一二。”
笔尖划过光滑纸面,谢漆想到此前云国死士数次刺杀高骊,指了墙上的刀:“我也参与。”
*
十月下旬,高骊把霜刃阁预备剿杀云国千机楼死士的消息转给了唐维。
唐维的脑子被睿王尸骨四字占据了,嗓子干涩地问了几遍。
“放的是假消息。”高骊反复回答,他坐在爬梯上,肩上站着大宛,夹板旁边站着谢漆的老鹰,伤口愈合大半的脸没什么表情:“唐维,如果霜刃阁这次没把师父和你的身份一起打包告知,我大概还要过很久,才得知你回到长洛后这么拼命的动机。”
唐维思绪醒转,瞬即想下跪,被高骊拦住了:“军师,我不是怪你,战场上十几年的交情比什么都真实,你也好,师父也好,其实都不用隐瞒我。”
唐维平复了几次呼吸,才得以让声线平稳:“对不起,陛下,一直以来没有向您上报,实是当初我没有预料到你有朝一日真的能离开北境,还登上帝位。长洛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吞噬唐氏一族和睿王一派的地狱,我做梦都想替先辈们洗冤,但那太难了,我只能一步步做,原想把寒门积攒到能和世家抗衡时再向您坦诚……对不起。”
“不用道歉。”高骊摩挲着自己手背上一道愈合的血痂,有些唏嘘,“你是睿王的外甥,那你当年一到北境就知道师父是睿王的影奴?你们老的小的原本都是了不起的贵胄,却这么颠沛流离。”
唐维眼眶胀红,不等高骊再问,还是撩衣跪下:“陛下,戴师父当初会到北境去扶持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高骊摩挲的指腹一顿。
“二十一年前睿王身死,玄坤带着他的遗命逃往北境找到你,这是一场无可奈何的豪赌。”唐维声音低哑,“睿王当初转达给玄坤一道预言,称在宫城长大的皇室都将促使晋国灭亡,只有远离中枢的混血三皇子可能扭转晋国的结局,玄坤才会不顾一切逃往北境去找你。甚至包括我父,父亲以身挡刀送我逃向北境,不约而同地将苦寒的北境当做了最后的退路,而你是苟延残喘的我们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