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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师们顶着熬了几宿的红眼睛郑重道:“阁主,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很多次试错。”
“你们人少,阁里学枢机的弟子也一并过来搭把手吧,战时无长幼师徒。”谢漆又问起其他,“当初炼破军炮时炸了一个炉子,重建回来了吗?”
匠师抱歉地摇头:“剑炉比破军炮还难造,需要更多陨铁材、更长人力时间,阁主放心,我们现在会加倍小心,力争不再损耗剑炉。”
谢漆点过头,忙完抽身出来,刚走到无人处就拽住方师父追问:“阁老,当日高沅和梁家暗卫追着贝贝来,之后你可有把追踪到霜刃阁门口的人全部处理干净?真的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了?”
方师父被整得有些紧张:“干净了,只有邺王不能乱动,遂捆进来了。你是怕本部的位置暴露?”
谢漆眉眼间的郁色重了几分:“陛下出征,不缺前赴后继的将士兵卒,缺军粮器甲,尤其是破军炮,云国的破军炮本来就比晋国研制早、数量多,这对我们不利。国中有能力再补破军炮的只有吴攸的枢机部和阁里的剑炉,吴家一旦不愿充备破军炮,霜刃阁的剑炉就是重中之重的战时军备。这里不能暴露,不能损毁,我们以前是世家的附属,但现在我们和他们已经是彻底的敌对。”
方师父很快明白:“你的意思是,皇帝与云国一战,霜刃阁和世家也有一战?”
“韩家有谢如月做掣肘,梁家有高沅在这里为质,吴家说不好……”谢漆掐了把后颈,“我先回宫城,这里您守好了,还有许开仁,阁里的事一天传给我一次,我短期内不回来了。”
说着他又风一样地走了,方师父边提起轻功追边在后面大喊“保重身体”,却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毕竟他还有一只耳朵因伤听不见。
*
谢漆策马回长洛,北境军上午出征,眼下东区便少了许多人,但群情还处于激奋当中。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晋国必胜。
谢漆也相信,不太信晋国,信的是君主。他的君主去替万民讨韩宋云狄门之夜的血债,去守四分五裂的江山,他也想背上一捆刀跟着去与子同袍,但他得优先替君主肃清后方。他去做万人的矛,他得做他一人的盾。
晋云之战未定前,所有世家都不许给他的君主拖后腿。
谢漆策马先去了东区的六里巷,那里是另一批影奴们潜伏的安全据地,那位神医就被护在深巷旧房里。
神医一早就有影奴们在暗中盯梢保护,刑场冒充张忘的那一天,老人家便被影奴们强硬地护送到地盘里。神医起初还不明所以,待在暗处亲眼看到有暗卫带刀杀到,才意识到这一回真有人要杀他灭口了。
神医当天下午就听到了沸腾的刑场“张忘”传奇,才明白了是什么缘由让权贵们派人来灭口。
谢漆一进旧房里,就看见一个把药杵捣得邦邦响的发脾气小老头。
小老头看见他来,胡子飞得更高了:“你小子,你小子!”
谢漆不由分说地过去,坐在台阶下向板凳上的神医伸出手,先卖了惨:“神医,我身上烟毒发作,难受得很,您医者仁心,求您救救竖子。”
神医被这可怜语气弄得楞了楞,定睛端详他脸色,又动了恻隐之心,骂骂咧咧地腾出左手去诊他的脉象:“发作时哪里难受?”
谢漆却谈起了别的:“神医,两年前的七月七之夜,关于梅念儿的事,您之前不想惹祸上身便语焉不详地遮掩过去,现在事已暴露,个中细节能否给个详解?”
神医吹胡子瞪他,谢漆又露出了恳求的神情,配合着他那不见血色的脸和熬得通红的双眼,怎么看怎么病弱可怜。神医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另一手放弃摆弄药杵,抬起来呼了谢漆发顶两下,末了长嗟短叹。
既然事已捅破,神医再不愿蹚浑水也只能被迫站队了。
“不错,老夫承认,两年前那个七月七之夜,先太子妃梅念儿没有葬身火海,而是被那张忘拼死保护着逃到了吴家府上。当时太子妃的情况糟糕透顶,她中了毒,腹中骨肉才三个月,要不是我使尽医术,当夜太子妃就一尸两命了。”
“张忘也是我救过来的,她那一身伤重得难以想象,要不是经脉强健,意志刚毅,也是在当夜就得一命呜呼的。”神医摸了把胡子,“那天晚上太子妃和张忘的病榻是相挨着的,两人紧握着手,我一人医治一双,医术是我的,但求生的力气是她们给予对方的。”
谢漆想问的是别的:“那么太子妃生产时也是您在医治的?”
神医摇头:“太子妃产子当天,老夫不是接生的,只是预备着的急救医者,我也从来没有把过那位遗腹子皇孙的脉象——换句话说,那孩子到底有没有生下来,我都不确定。吴世子说不准也会使一把狸猫换太子的手段嘛。”
谢漆默了默,笃定地摇头:“那孩子一定活了下来。吴攸要扶持的是高盛这个人、以及他的另一个生命,如果那孩子没有存活,他没准会直截了当地转头扶持高骊,或者自己篡位改朝。但是照您这么说,神医你其实不确定那孩子是男是女?”
“确实不知道。”
谢漆轻笑:“他藏得可真仔细啊……”
神医诊着他的脉象,皱着眉随口地接话:“吴世子他娘可是大长公主,半个高家人,姓高的骨子里有几个正常的。”
谢漆收了笑意,正色道:“我陛下便很正常。”
神医无语地抬起眼皮看他,十分无语。
第1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