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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顾忌,说。”
大厅里的气压骤然变低,低头的将军们都不抬头,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朕只给你们一次询问的机会。”
片刻,那位郭将军轻声把前面说的大意再讲了一遍。
“偏见。”
郭将军微不可察地一滞,低着头没有吭声。
“朕刚进东境时,所有见朕的人,都惊愕于朕这双接近狄族人的眼睛。朕不是纯粹的中原人,朕力气不似普通人,让不少人心里萌生非我族类的偏见。现在偏见拓展到长洛的霜刃阁了。”
“飞雀一年,朕废止庶族的兵者贱籍,半年内历经四十二次刺杀,朕还站在这里,是因为有十九个霜刃阁影奴代朕去见阎王了。
“飞雀二年,世家犯舞弊案,东宫推太子少师谢如月当替罪羊,整个霜刃阁都成了世家的挡箭牌,之后的事想必你们都有耳闻,先东宫张忘刑场劫囚,谢如月血泪陈冤,长洛震动。
“今飞雀三年,霜刃阁影奴前赴后继,都是血肉之躯,走常人不能走之路,做各位不能做之事,你们夜里打盹时,就有影奴枕戈待旦,彻夜把守你们的安危。”
高骊走得慢说得也慢,谢漆在他身旁一直静默。
“霜刃阁过去百年如何,陈年旧历都已作古,朕对坟墓不感兴趣。朕对当下和未来感兴趣,只器重有能力的人,就好比郭将军你,朕厌恶世家至极,也还是启用了你当一军之将。你能在这儿站着,不是因为你和世家切割了,而是朕乐于提拔你。”
高骊走到方桌前看桌面上的信报:“朕还没和谢阁主做甚,你们先以偏见猜度,好像谢阁主一到,朕多笑了几次,这仗就完蛋了。郭将军,谢漆是晋国影奴统领,我高骊是千军万民统帅,该做什么,我们心里有数。你不敢和霜刃阁共事,那你就学着敢,学不会,就一直学。”
大厅中一片死寂,唐维无声地笑了笑,带头弯腰再行礼:“微臣谨记陛下口谕。”
其他人回神来,齐齐低头行礼,神色无有不顺。
谢漆微怔地看着,小指忽然被轻轻勾动,他侧首一瞄,高骊正垂眼认真地看着他,没有私下相处时的轻柔笑意,只有认真到肃穆得令人心惊的神情。
那神情让他确信方才他在厢房里说的,绝非虚言。
谢漆小指刚松开,就又被他紧紧地勾住了,带着一股不能逃避的狠劲。
“都过来,继续谈军务。”
众人纷纷快步过来,高骊因腿伤坐着,谢漆不坐站在他一边,高骊也不强求他同坐,桌上神情冷淡,桌下用伤手炽热地攥着他的衣角。足够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虽然他一身伤,精神劲却远胜此前任何时刻。
唐维谈起雍城部署侃侃而谈,事无巨细地划分各部权责,谢漆听得明白,这是不动声色地给他抽丝剥茧。
“雍城地狭,城里现在分布着三万兵,骑兵八千,另有三万在十五里之外的城池,如果雍城挡不住云军攻击,我们只能再次撤退,西城的军队护送百姓离开,东城的我们断后。”唐维指着桌面上的地图,“斥候不断来报,每逢陛下夜袭云军至少需要三天休整,这两天雍城安宁,粮草尚可,只是现下城里只剩百架破军炮,射程不比云军那边广,最多只能挡住他们两次攻城。”
唐维分人分任务,目光看到谢漆时微笑:“至于霜刃阁的兵力,我想先听谢阁主的安排,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
视线聚到了谢漆脸上,高骊也抬头看他,攥着他衣角的力气变大了。
“对内,保护陛下与各位。”谢漆专注地看地图,“对外,刺杀云皇,或云国储君。”
大厅里又陷入了一阵死寂。
第166章二更
一众将领沉默无言,唐维轻咳两声刚想问,高骊先低沉沉地出声:“太危险了。”
谢漆先悄悄把高骊紧抓着他衣角的手掰开,斟酎了下语言,说起霜刃阁近年来收录的云国近年的情报。
幽帝在位三十年间,不止让国内倒行逆施,还疏忽了和云国的邦交,云国在这段时间里初步实现了改制,大刀阔斧地清算了遗留的宗族世家桎梏,几乎是照着晋国朝堂的弊端去改善自己。
如果晋国继幽帝之后的皇帝还是无道昏君,未来十年之内,云国确有能力一路攻破晋国。
但时势不随他们所愿,这一代的高骊也在拥护本国改制提拔庶族寒门,或许是因为担忧失去攻伐良机、以及云国研造出了新的大批破军炮,云皇没有给自己的国家太多缓冲的休养时间,直接推动了两国的战事。
眼下晋国还是各大世族各相制衡,云国却已是军政经全归皇权,高效统国的同时,也意味着决策集团的缩紧,高层一旦伤亡,上层即出现中空。
此前霜刀阁潜入的百来影奴只剩三十六个还能传递消息,幸存的人虽然少,切入的却都是至关重要的职位,他们需要时间,借助战事的间隙易容渗透进去,一处一处地打通关卡。
七个月了,这条环环相扣的渗透路,这次来增援的影奴们是来继续补路的。
“云皇目前在大军后方坐镇,储君在囯都监国,由一队身份隐蔽的骑兵在负责后方和前线的物资运输,我们在这条线上有暗桩。”
谢漆说完低头看高骊:“刺杀危险,夜袭冒险,陛下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高骊一直在看他,十分肃穆:“你会亲自上线,参与刺杀的环节吗?”
“大概率不会。”谢漆暂时不把话说死,先安抚下有些炸毛的高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