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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睿王妃产女,睿王就被诬陷投入大牢,妻女被充当人质用以威胁他就范,梁家囚了他整整六年。六年里各种刑罚屈辱无一不受尽,脏水如洪流,手段下作到常人不能想。
他们在囚他的第六年里将寒门势力清算完毕,准备让他以最不堪的模样去死。
找出一批染上花柳病的窑妓,一个接一个地推进睿王的牢房,用威胁,用逼迫,用药,用香……
还有更丧尽天良的时候,便是他们毫无顾忌地,将彼时掌兵权的长公主高幼岚也陷害进去。
谢红泪拨弦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流下了血。
她将手指含进口中,品尝那辛辣,她想,真的有遗腹子吗?她不确定,若真的有,即便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若真的有……人生比烂泥还烂,能活成什么模样呢?
太烂的话,有什么必要活下来吗?
*
时间过得飞快,十月二十,远在邺州的晋军大军经过八天的行程,赶在十月二十这天的晌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洛。
高骊先去了长洛的城郊,那里住着三年前从北境迁来的士兵遗亲,三年前还是大批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如今三年过去,城郊在北境遗民的料理中生机盎然,田地不空,巷道无坑,日子过得太平安稳,节节有余。
先探望完北境遗民,大军才进长洛,夹道相迎的百姓等了许久,有和归乡的家人团聚的,也有接过牺牲士兵的遗物骨灰的。
大军的接风洗尘宴从晌午持续到晚上入夜,东区热闹得比任何一个佳节大典还隆重,高骊应酬了整个下午,入夜回宫城,一进宫又被齐刷刷的宫人跪了满眼,走到哪都听得满耳朵的歌功颂德,仿佛他是圣人下凡,战神在世。
赞誉声冲天动地的,任何人都会迷失在鲜花中,高骊也不免被举世捧得萌生几分自矜,只是心里最大的牵挂还没见到,再多的兴奋都是悬浮着的,根本落不到实处。
谢漆没有出现在洗尘宴上,他只在天泽宫等着。
高骊的心便一直悬着,宴上滴酒不沾,冲天谄媚抵挡不住刻骨的思念。
高骊快步穿过宫道,最后直接飞奔起来,猛兽般冲向天泽宫,御前的踩风、小桑等熟面孔一早候着了,见他回来,个个神采飞扬地行礼:“恭迎皇帝陛下凯旋!”
高骊低低地应了,吩咐一声赏,平复着高蹿的心跳掠过众人,重手重脚地迈进了天泽宫。
或许是心有灵犀,一踏进去,他下意识地就抬眼看向那架爬梯。
爬梯上也确实正坐着一人。
谢漆穿着样式简单的墨蓝常服,与他之前穿惯了的夜行衣相比,眼下他散漫,松弛,从容得像一只待在窝里舔舐爪子的猫,看见主子回来了,见怪不怪地瞥一眼来,喵两声回来了便继续舔毛。
高骊浮躁的心被那股从容安抚,他轻手轻脚地朝爬梯而去,身后的宫门被有眼力见的踩风指挥着关上,寝宫里不留一个宫人,偌大的空间全部留给他们。
谢漆坐在爬梯上一动不动,掩盖了一身萧索低落,身上透露着故作无事的冷静,眼睛随着高骊的走近而眨动几下,问话也家常平和:“陛下终于回来了,晌午和晚上都吃什么呢?”
高骊走到爬梯前,谢漆坐在最高的一节夹板,他便上前屈膝,膝盖抵在他旁边,一伸手就把他抱进了怀里报菜名。
他报了一连串好吃的菜色,大野兽一样往谢漆耳边蹭:“半个月没能见到你,身体怎么样,腿可还好?”
“好,能走能跑。”谢漆凝神去看他的脸,“陛下脸上的伤疤也变淡了。唐维呢,他脸上的疤有没有淡化些许?”
“有。”高骊向前欺,以跪姿抱紧了谢漆,按捺着今日的班师兴奋,仔细絮叨地同他说起返都的行程和今天宴会的繁华喧闹。
谢漆听着,轻轻浅浅地抚摸他的脊背,不时顺着他的话头问两句。
高骊轻揉着他,稍微分开端详他的脸,屈指捏他的脸颊,逗小孩一样拿下巴蹭他那处朱砂痣,黏糊得不亦乐乎:“怎么了?小煦光忧心忡忡的,长洛发生了什么令你苦恼的事?是什么样的棘手麻烦,有没有我能帮到你的?”
半个月不见,他还是感觉得到谢漆的异样。
“是有一些烦心事……也有想让陛下帮我的,但陛下今晚刚回来,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被困扰吗?先做些别的把。”谢漆被黏得闷笑,低头轻撞他高挺的鼻梁,“陛下今天喝酒了么?”
“没有喝,人人朝我敬酒,但我都以身体不佳拒绝了,今天滴酒不沾。”
谢漆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肩上问:“怎么不喝呢?班师回朝,帝王盛事,当浮一大白的。”
“因为想到今晚一定会见谢漆漆,我才不喝,酒兴一上头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高骊皱皱鼻子贴他,笨拙地逗他,“我一见你就开心,想把你往被窝里柺,做些更开心的混账事。我以前曾在酒意上头里压你,那回你哭得特别凶,我后来想想很是愧疚。我的小煦光叫我一箍就单薄得像张纸,我身板又高又厚,蛮力也大,把你做坏了就完蛋了。”
他就是逗逗谢漆,却没想到他轻笑:“坏了也没关系。”
高骊懵了懵,看到谢漆往他颈间蹭:“陛下,我回长洛的这些天里得知了很多事,脑子要炸了一样,失眠时总想着等你回来,带我做点不用动脑子的事。做吗,做坏也没关系,真坏了也好,你可以往坏里做。”
高骊懵了一会:“……”
高骊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