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刚解除封禁,韩志禺便蹙着眉前来找他,难得愠怒地看着他:“殿下,文清宫之事,您让我——说什么好!”
“本该无甚可说的……”高瑱垂下眼反复摩挲东宫玉印,声音染上几分低落与凄怆,“表哥,你知道我的。这些年,只有你深知我的难言,只有你知我。”
一声“表哥”与两声“只有”让韩志禺眼睛泛酸,只能投降:“我知殿下执念难消,只是皇帝那厢执念更甚。那亲卫军兵围东宫这些天,若不是世家从中斡旋施压,高骊只怕要提枪杀进来。囚禁谢漆此事,殿下莫认,自有我扛,我一定想办法替殿下周旋,但切莫切莫再有下次了。”
“表哥,”高瑱忽然在他眼前落下泪,“我已失两次,我也怕再失三次了。”
韩志禺指尖被那泪砸得颤抖,见他失魂落魄地神伤,他还要难受上数倍。
“殿下……殿下莫悲。”韩志禺握住高瑱右手轻喘着低声,“殿下应当还不知晓,云晋边界有所异动,吴家已在绸缪出战,战则立派高骊之军冲锋,确保损耗最大兵力的不是世家。两国之战迫在眉睫,届时皇帝亲征,则中枢虚空。殿下,届时……”
韩志禺没有将话说得太明了,高瑱自然明白未尽之意,抬起蒙了泪雾的桃花眼,眼里泛了些光亮。
“当真?”
“臣一生不敢骗殿下。”韩志禺握紧那冰凉手恳切地笑,“请殿下稍安勿躁,我们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失去的,终能一一讨回。”
“甚好。”高瑱挂着泪痕点头,转移走了臣子问罪,继而推责于外,“表哥,我本不会一时糊涂,只是当日吴攸生擒到他,自己不肯沾麻烦,执意要令我处置。你知我对他……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带回宫城藏匿。”
“吴攸本就不是好人。”韩志禺斩钉截铁,“文清宫地下有暗室,臣都不知道,高骊怎会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他寻到谢漆那日正是在吴家门前,或许正是吴攸告密,他一开始便意欲挑动帝储私仇,将谢漆推给殿下之后,又将谢漆所在告知他,才有现在光明正大的麻烦。”
高瑱摇头低声:“不是……我心中困惑正在此。表哥,非我对你隐瞒暗室,那所在是母妃所留,母妃去后,暗室于我毫无用武之地,便想着不必相告。你尚且不知道,外人又怎会知晓?要是吴攸真有窥视整座宫城的通天本领,当年宋家开凿西南望角楼的墙壁送走高琪,他就该知道,可他根本不知。”
高骊带兵苍蝇乱撞地搜查时,也曾去到文清宫,那时他也压根不知道有暗室。
暗室隐蔽已久,高瑱有信心藏匿谢漆到死,可是,后来为什么被高骊知道了?
他明明可以把谢漆关到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明明可以的。
一旁韩志禺思忖半晌,忽然想起一事:“殿下,暗室所在,谢如月可知道?”
高瑱楞了片刻,骤然想起两年前谢漆刚进天泽宫值岗的那段时间,他郁结难消,曾在某夜烂醉如泥,直接把人认错拖到了地下。谢如月一直听话,醒来后并不曾说任何一字。
“高骊搜查文清宫当天,原是在围吴家,其间唐维从天牢出来去劝阻,随之高骊就掉头回了宫城。”韩志禺轻叹着看他,“臣原以为是吴攸之故,现在看来,恐怕是唐维进天牢见谢如月,从他那里得知了文清宫底下的蹊跷。殿下,你原该小心的,虽则谢如月顺服,但不会叫的狗更会咬人。”
高瑱面无表情地听着,浑身却都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