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屿进来时,正瞧见王氏在玉兰树下发呆,不知为何,今日母亲怪怪的。
好像魂儿被抽去了。
他也收到了府里的消息,想着母亲大概也在为姑母伤神,母亲尚且如此难过,姑母是表妹的阿娘,表妹不知该有多伤心,便焦急地问王氏:“昨日表妹可有难过?”
王氏看着儿子对崔寄梦满脸关切,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和不甘:“你表妹还好,给了那恶妇一耳刮子,倒也解气。”
“表妹打人了?!”
谢泠屿颇讶异,眼里尽是惊奇:“没想到表妹那样柔弱善良的姑娘,气急了也会打人,不过打得好!”
说罢要往皎梨院去,被王氏拉住了:“先开解开解你爹吧,昨夜他喝醉了,躺在我身边,喊了一夜你姑母的名字。”
“爹爹难过,阿娘多担待着点。”谢泠屿没多想,随口劝了两句,提步进了西厢房,见父亲坐在榻上,手撑着额头,仅看身影也能感觉出来他沉痛的心情。
在他记忆里,爹爹虽一直心事重重,但这样颓丧的时候,只有过两次。
上一次是姑母去世。
因为姑母赌气多年不与谢家联络,后来还自戕,祖母万分哀痛失望,祖父亦是寒了心,勒令谢氏众人不得去奔丧。
父亲向来孝顺,但这一次却违背了祖父命令,不顾一切要往桂林郡赶。
然而父亲刚出府,谢泠屿正好因顽劣从树上摔下来,磕到额角昏迷不醒。
当时姑母已下葬,即便父亲赶去桂林郡也见不到最后一面,而他昏迷卧床极有可能醒不过来,母亲派人去追父亲,可父亲却毫不犹豫去了桂林郡。
两个月后,父亲回来了,魂儿都好像被姑母带走了,活像行尸走肉。
谢泠屿听到父母在争吵。
母亲控诉父亲只顾妹妹不顾儿子:“倘若阿屿有个好歹,你就不怕见不到孩子最后一面么?”
父亲沮丧地抱着头:“阿屿在京陵有太医看护,还有整个府里的人陪着,可我妹妹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异乡,没有娘家人去送葬,阿芫该多难过。”
多年来,谢泠屿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能理解但无法原谅,昨日听到姑母被谋害的消息后,才释怀此事。
他那些委屈,相比姑母多年的内心煎熬,根本不算什么。
谢泠屿从回忆里剥离,走到父亲跟前沉默着坐下,许久才唤道:“爹。”
谢执抬起头,苦涩一笑:“人皆道我谢执英勇善战,他们哪知我连至亲被害都不知道,对妻儿更是疏忽,这半辈子,我究竟护得了谁?”
谢泠屿没想到父亲还会对妻儿有愧,心境平和了:“此事非爹爹一人之过。”
谢执长叹着起身,出门前拍了拍儿子肩膀:“好好对你表妹,莫留遗憾。”
谢泠屿目送着父亲步履沉重地离去,随之走出偏厢,见母亲仍立在院中,望着父亲背影,和平时的失落略有不同,那眼里尽是失望。
他剑眉锁起,面上没什么起伏,像往常一样去了祖母院里。
谢泠屿是第一个到的,请过安后,众人三三两两来了,他本想落座,但看到崔寄梦过来了,对祖母致歉道:“孙儿还有些事,晚些再来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