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赵不琼的解释,张金枇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确实,如果外事助理整天在公司里无所事事,嘴巴又那么能说,几个月下来,还真得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这个主意不错,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安排合适呢?”张金枇接着问道,“是让她们三个一起去,还是一个一个轮流来?”
李一杲听赵不琼分析得头头是道,感觉也很有道理。不过,他对外事助理的认知还有些改变不过来,有些担心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和徐总沟通一下时间呢?”
“不用了,”赵不琼果断地说,“我们要的是全能型的外事助理,就让她们直接到公司来,把徐总当作客户进行实战操作。从预约、沟通、制定方案、谈判、协调、签约、交付等等,全流程都可以交给外事助理来做。前期哪怕进度不快,几天时间也能看出端倪了。到时候我们选一个重点培养,其他两个就淘汰吧。”
李一杲原本心情还不错,但一听要淘汰两个,就想起陆静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一想到发工资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他顿时又对兜里的小钱钱担心起来。他赶紧把脑海里陆静的形象抹去,连忙点头赞成。
既然三人都意见一致了,这件事情就确定下来了。然而,凡事顺利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张金枇这时就收到了蔡紫华的微信,问她有没有时间视频电话聊聊。张金枇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意外果然来了。她连忙征询李一杲和赵不琼的意见。这两人当然不会拒绝沟通的机会,于是让张金枇回复信息,发起视频通话。
蔡紫华为啥突然想找张金枇聊聊呢?原来,是她想起了张金枇登那会儿,自己心里头有点感触,想把这些年的一些想法跟张金枇说道说道。两人一接通视频电话,蔡紫华就给张金枇他们讲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大概二十年前吧,无问僧在京城给一家企业做辅导。那时候,他从四百多个应聘者里头,挑出了37个人,蔡紫华就是其中一个。无问僧选人的法子可严厉了,用的是末位淘汰制。怎么个严厉法呢?他都会根据大家的表现打分,每周汇总一次,周末的时候谁排在最后,那就得结算工资走人,直接被淘汰。这种淘汰法子,对留下来的人来说,压力山大,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
不过,无问僧指点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他总能找到提升每个人能力的方法,而且因人而异。被他指点过的人,业务能力都能快速提升。这样一来,大家虽然精神压力大,但也都努力工作,更希望能得到无问僧的指点。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几个月,三十七名员工淘汰得只剩下十六个人了。无问僧宣布说,下周再淘汰一个,就不再淘汰了。结果一周后,成绩出来了,蔡紫华是最后一名。也就是说,把蔡紫华淘汰了,剩下的十五个人就不用再受这种精神折磨了。
以前被淘汰的人,一般都会跟剩下的人一一告别,然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伤心哭泣的也不在少数。但是蔡紫华可是最后被淘汰的,一步之差,伤心程度可想而知。她一看到最终的排名结果,就哭得稀里哗啦的,拉着无问僧不放,说:“不行不行,再比赛一个星期,再给一次机会!”无问僧当然不答应啊,宣布完结果一甩手就溜之大吉了。
那蔡紫华会不会就此罢休呢?当然不会啦!她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无问僧的办公室,非要无问僧再给她一次机会不可。无问僧被逼得没办法了,说可以给蔡紫华一个机会。他给蔡紫华一份工作清单,蔡紫华接过来一看,全都是一些行政助理的杂务。她以为无问僧让她转做行政助理呢,心里头挺不愿意的。她对做业务类的活儿感兴趣才恳请留下来的,如果做行政助理,她根本就不会应聘到这家单位了。
不过无问僧告诉她,不是让她做行政助理,而是让她除了继续做自己的本职业务工作之外,这些行政助理做的事情,她也必须干了。那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蔡紫华得干两份工,但是只拿一份工资。无问僧还得意地告诉蔡紫华,过去不止一个人恳求再给一次机会,但是每次他抛出这个“机会”的方案后,前面所有人都最终选择不接受。毕竟没有谁愿意干两份工拿一份工资的,这简直比最恶毒的资本家还要恶毒的方案了,谁会接受呢?
那蔡紫华有没有接受呢?当然接受了!要不然哪来的后来的故事呢?那蔡紫华是不是那么笨,心甘情愿被无问僧这个“机会”所蒙蔽呢?当然不是了!蔡紫华先答应了,然后又提出一个要求,问能不能拜师无问僧。无问僧平时也经常给员工讲课、指点迷津。蔡紫华说的拜师,当然不是当做普通员工那种拜师了,而是希望能够得到无问僧体系化的传授了。
无问僧告诉蔡紫华,能够拜入他门下的,都是必须经过长期考验和专门的入门考试才行的。蔡紫华并没有失望,她灵机一动,问无问僧:“内门弟子需要考试才行,那就先拜师做外门弟子,总能行了吧?”结果无问僧被蔡紫华这个先做“外门弟子”的说法说服了。于是蔡紫华就留了下来,干两份工作拿一份工资,同时还成了无问僧唯一的外门弟子。
成为无问僧外门弟子的蔡紫华,能力很快就飙升得跟开了挂一样。一年后,她就成了整个企业业务成绩前三的超级明星。后来无问僧跟那家企业的合作结束了,蔡紫华在京城也换了几个单位。她入职每家企业,基本上下就把那个单位的老业务、所谓王牌业务员给比下去了,毫无争议地当上了新王牌。回首往事,那些拒绝无问僧给出的“机会”的人,哪知道蔡紫华的这个选择有多重要?她拿一份工资干两份工作换来的,远远超过工资的实际所得。
蔡紫华分享完自己的这段经历,也没有告诉张金枇三人,自己有什么意见,毕竟具体决策的事情,不归她管的,跟三人道了一声晚安,就挂了视频通话,心里头着实松了一口气。那么,蔡紫华这一番视频电话,到底有没有用呢?虽然她啥意见都没说,但是,也正是她这一通电话,又让真我余影多了五名日后成为“大话十八怪”的传奇人物。
张金枇挂断电话后,转头问李一杲和赵不琼:“五师妹这通电话讲了自己的故事,但啥建议也没给,是啥意思呢?”
李一杲皱了皱眉,显得不太乐意:“这不就是搞残酷剥削,末位淘汰嘛。”他其实明白末位淘汰这种方式的意义,也懂蔡紫华故事里的意思,给员工的不只是报酬,还可能是其他,比如蔡紫华拜师无问僧后能力的飞速提升。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公司达不到那种水平,给不了超预期的东西。随便承诺,那只是吹牛,放空炮。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师妹,我理解五师妹的选择,也懂老师的想法,但这种淘汰制度,对现在绝大多数年轻人来说,真的很难接受。他们不只是来谋生求职的,还希望开心的,受一点委屈就走了,哪会等到我们末位淘汰呢?何况,如果他们都知道我们公司有这么残酷的淘汰制,恐怕连应聘都不来了。这样的制度,实在是太狠了。”
虽然李一杲没有直接反对,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赵不琼很能理解李一杲的想法。李一杲和陆静一样,都不希望公司频繁地裁员,但他们的出发点并不相同。陆静是出于善良,不希望看到员工失去工作;而李一杲则是不希望员工们整天在担心被淘汰的压力下工作和生活。这就像他不要求员工上下班打卡一样,并非他不想考勤,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态,自己不能接受的,也不想拿来对别人。
那是不是李一杲对员工就没要求呢?当然不是了。他对自己都那么狠,要求那么高,对员工的要求也是一样的。简单来说,他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员工也能做到。在他第一次创业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要求员工的。而这种需要自我约束的心态,导致他跟员工之间渡过了早期的甜蜜期之后,后面就很容易爆发矛盾,甚至反目成仇了。这也是李一杲对自己的管理能力没啥信心的原因了,那都是他用口袋里无数的、可怜的小钱钱换来的血的教训。
赵不琼虽然理解李一杲的想法,但她也清楚,社会是残酷的。如果你不对自己狠一点,社会就会对你更狠。因此,她并不反对采用末位淘汰方式,不过,她希望采取更温和一点的方式。所以,她给张金枇建议,能不能既有末位淘汰的压力,又不用真的末位淘汰。赵不琼的建议让张金枇眼前一亮,顿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样,”张金枇提议道,“我们不一定非得录取前三名。我可以逐个询问前十名的候选人,看看他们谁愿意接受末位淘汰的制度。如果愿意接受的,我们都可以招聘进来。然后,不需要像老师那样残酷的末位淘汰,但是类似我们试用期的比较筛选,还是需要的。你们觉得呢?”
赵不琼听到这个提议,眼睛顿时一亮:“大师姐,你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放宽招聘条件,招进五六个人甚至更多人进来都可以,然后筛选一下,剩下两个就行。这样就跟我们原来确定招两个人的方案一样了。问题就是我们是按照什么方式淘汰,多长时间淘汰而已。”
“这个还得看大师兄会不会反对了。”张金枇说着,目光转向了李一杲,等待他的意见。
这次,李一杲马上就听明白了张金枇话中“反对”的意思。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他是第一顺序创始人、实控人,青龙尊者、ceo,所以,他是唯一拥有“否决权”的。只要他不使用否决权,那么在人资方案的事情上,张金枇就拥有怎么选的最终“决定权”,而赵不琼则拥有选哪个的最终“决定权”。简单来说,如何淘汰的方法张金枇最终决定,要谁赵不琼说了算。他沉思片刻就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妹,我不行使否决权。”
张金枇又问赵不琼,赵不琼也会意地点了点头。于是张金枇宣布:“好的,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还是按照两个编制的名额进行招聘,试用期三个月。不过,在试用期的人选上,我们会灵活地运用末位淘汰制度,来确定最终的录用人员。具体的操作,我会和四师妹商量后制定方案。”
“我同意。”李一杲表态道。这次,他是以无问七子之一,公司创始人之一的身份做出这个投票的。而张金枇和赵不琼都举手表示同意。就这样,滴水岩公司第一次爆发的高管严重“矛盾”终于降下帷幕。这也决定了这家初创公司日后高管之间发生矛盾冲突的解决方式,成为这家公司日后成长为参天大树依然保持的基因。
数月之后,张金枇带着女儿去无问僧家玩耍。她有意无意地,又把蔡紫华之前讲的那个故事,给无问僧复述了一遍。复述完之后,她好奇地向无问僧请教:“老师,我有个事儿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对那些恳求留下来的人,你会让他们干双份工作但只发一份工资呢?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无问僧闻言,笑了笑道:“这样做,那些没有被淘汰的人才会觉得公平啊。”
“哦?”张金枇眉头微皱,继续问道,“那他们是不是觉得这样太苛刻,不答应,所以你没留他们?”
“不是的,”无问僧摇了摇头,否定道,“他们都答应了,没人提出异议。”
张金枇更加困惑了,她不解地问道:“老师,那我就更不懂了。既然他们都答应了,那你怎么还是没留下他们呢?”
无问僧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枇杷啊,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人心啊。你想想看,他们这么委屈地答应下来,心里能没疙瘩吗?工作能全心投入吗?一个对他们不公平的环境是没办法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人才的,只会让这些人心里扭曲,就像树苗长歪了一样。长歪了的人才,哪怕再有才华,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毕竟,这相当于我种下了几颗歪脖子树呢。”
听到无问僧这么一解释,张金枇终于恍然大悟,她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样啊!我懂了。那蔡紫华是不是因为跟你提出了做你的‘外门弟子’的要求,所以你才特别留下她?虽然她也是干双份工作拿一份工资,但作为你的学生,她其实得到了更多。那另外一份工资,可以看作是交给你的学费了。”
“哈哈,你终于开窍了!”无问僧赞许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