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不算太蠢。
燕赵歌按了按眉心。不能对这些官吏的智慧过于高估了,她前世在北地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他们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天下的百姓都是皇帝的财富,这帮子粗鄙之人是怎么觉得他们窃取了天家的财富,皇帝还不会责怪他们的?这些人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燕赵歌又对着地图琢磨了一下,唤来季峥,吩咐道:“你跑一趟宜川,避开水,看看宜川的百姓撤到哪里去了,活下来多少人,吃不吃得上饭,有没有疫情。再打探一下壶口决堤的事儿,堤坝毁得蹊跷,如果是有人动了手脚,说不定宜川的百姓会看到什么。”
季峥点头应是。
待到傍晚的时候,司传铄捆着一个人兴冲冲地回了营地。
“抓到了?”燕赵歌见状挑了挑眉。
“抓到了,身上带着河东的户籍,还有河东太守的手令。”司传铄眉眼间全是兴奋,道:“我们问话的时候他就要跑,鉴杨冲上去就把人抓回来了。”
燕赵歌夸了他几句,没等她再吩咐,司传铄又兴冲冲地跑回去继续堵人了。
被抓住的人看起来不像是给人跑腿做事的,更像是个种田的农户,或者猎户。燕赵歌注意到他手上有握过弓的痕迹,又很快改了想法。
汉子被麻布塞住了嘴,神情惊恐地看着燕赵歌,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司传铄捏着刻着户籍的木牌看了看,祖祖辈辈都在一个地方居住的人是没有这种户籍木牌的,只有背井离乡的人才会由当地县衙给出这样的东西,来证明身份。问道:“李二,安邑县李家庄人士,身长七尺二,身形魁梧,面色黝黑,无须。兴平元年兵户转为民户。”
她哼笑了一声,将木牌丢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
“按律法,能从兵户转为民户的人,要么是在战场上断了手脚又没有儿子可以入伍;要么是到了退役年限以军功换田,于军营驻地屯田,才能兵户转民户。李二,你是哪一种?”
李二在地上挣扎着,神情从惊恐转为哀求。
“你应该知道,大晋的户籍制度一向是极为严苛的,违律转籍的,无论出身、爵位、军功,一律贬为城旦舂,且遇赦不释。”燕赵歌笑得很是和曦,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却在李二眼里却像是刽子手一般。“你的子女,会被收到教坊司,这辈子都是奴隶。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想要违律转籍呢?你原是兵户,有握过弓,应当不会是普通的步兵,等到退役朝廷会给分田,若是军功足够,还会给你分匈奴或者鲜卑的奴隶,你原本应该有几个同样是兵户的儿子,几个聪明伶俐的孙子,他们或者读书,或者习武,继承你的家业,赡养你,让你含笑而终。”
李二听得神情呆滞,几乎就要陷到燕赵歌的话了了。可她话锋一转,冷然道:“可你的愚蠢毁了这一切,你不仅毁了你自己,还毁了你的儿子孙子,他们这辈子都是奴隶,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奴隶,除非主人怜悯,不然永远都翻不了身。”
李二终于不再挣扎,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透着显而易见的悲痛。
“我问,你答。如果和我心意,我可以抹去你的罪责。能听明白吗?”
李二连连点头。
燕赵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蹲下身,将堵住李二嘴的麻布扯了出来,道:“你为什么转籍?”
“俺儿子在太守手里,俺女儿成了太守的妾。俺就三个儿子,都在为太守做事,俺小儿子五岁就给太守的儿子做书童。”李二流着眼泪,对着燕赵歌痛哭流涕,要不是被捆着手脚,可能就直接给燕赵歌跪下了,饶是这样他也想要爬起来给燕赵歌磕头。“求您救救俺儿子女儿,俺死了不要紧,求您救救俺家孩子,俺也是没办法……俺不这么做俺儿子就没命了……求您救救俺孩子……”
谁不知道当兵吃兵饷比给别人家当下人强得多?可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舍了自由身,给别人当奴隶?
“太守要你做什么?”
李二吸了吸鼻子,强压住呜咽,道:“俺们在长安给太守等消息,只要有河东的消息,就送回去。”
“你这次送的是什么消息?”
“长公主的驸马,这次来俺河东赈灾。”
燕赵歌点点头,又道:“我叫燕赵歌,表字咏月,就是你说的长公主驸马。”
李二张大了嘴,他以为这位甲胄在身的只是个将领,结果却是这么大来头的贵人。
“你母亲妻子尚在罢。”
李二点点头。
“我要你给我做一件事。”燕赵歌沉声道:“只要你做了,无论做成与否,你的母亲妻子我都给你养着,你的女儿我会再寻一户可靠的人家嫁出去,你的三个儿子我会带在身边教导,无论读书习武,还是种田做商,我都一并支持。但我可能保不了你性命。”
李二咽了咽喉咙里的吐沫,他喘了几口气,仍然感觉大脑反应不过来。他第一反应是这人在骗他,如此的贵人怎么会找他做事?但看着燕赵歌的脸庞,又觉得可能是真的。
“您、你能不能给俺看看您的,那个,户籍?也、也不是户籍,就是那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