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元兴四年的状元,当年任翰林,元兴十三年调任广陵太守,十六年病死在了任上。”
燕宁康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广陵湿热,又有瘴气,我父亲担心我娘的身体,便没有带我娘赴任,将我娘送回了蜀地,那时候我娘已经怀了我。我生在镇南将军府里,名字是我祖父给我起的,取自‘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太守五年一任,等到元兴十八年,我父亲就可以回京述职了,谁也没有等到那一天。”顾令仪说到这里,忽然一笑,看着燕宁康问道:“你应当是燕家的第一个文官,家里都是将官,有什么感觉?”
燕宁康思绪还停留在顾令仪父亲身上,愣了一下,才道:“应当可以打得过将来的同僚。”
“还真是你想得出的答案。”顾令仪噗嗤一笑,道:“我祖父也是这么想的。他曾经和我说,我父亲体弱,但并不是不能习武,虽然上不得战场,但是打得过文官,所以祖父让父亲去考科举了。我祖父说话的时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但他其实很喜欢我父亲的。我父亲户籍上,有一句形貌昳丽,有谪仙之范,就是我祖父写上去的。”
燕宁康喃喃道:“怪不得你这么好看……”
顾令仪没理他,继续道:“我父亲也是庶出,但他和我伯父关系很好。伯父将我视若己出,哪怕我到了长安,也不曾短了我的吃穿用度。我对我父亲所熟知的一切,都来源于我祖父、我伯父,还有我母亲的叙述,但我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亲手触碰过他。那本书是我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里面写了我的名字,还有很多他对我的期盼。”
“怪不得你会这样重视那本书。”燕宁康恍然大悟,想到陈度的恶行,道:“待我找个机会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那本书我已经拿回来了。”顾令仪低声道:“我伯父毕竟是镇南将军,虽然比不得原先的镇北将军府势力,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拿捏的,但凡蜀地出身的,都要给我顾家几分颜面。这事情不急于一时,得徐徐图之,不能落了太后脸面,你等着瞧,且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我就等着瞧。”
烛火渐渐黯淡了下来,燕宁康挑了挑灯芯,又看一眼角落处摆着的刻漏,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都这么晚了!”他手忙脚乱地推搡着顾令仪,又从柜子里掏出衣服来,“快快快,快去沐浴,这是我十二三岁时做得新衣服,一直没有穿,你穿应当还算合身。”
顾令仪被他推进了院子里的净室里,一个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净室,没有多出来的,他只能拿着衣服跑到燕赵歌那里去。
他过去的时候燕赵歌刚好洗完,见他拿着衣服过来,就明白了什么事,便吩咐厨房再烧两桶热水。
“大哥,我有点事想和你说。”燕宁康趁着水还没烧好的功夫,将陈度的事儿粗略地说了一遍,期望能从他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兄长这里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这个事情不好做。你们现在谁都没吃亏,最多被当成小辈打闹,我如果插手,就相当于和陈家对上了,长公主处在中间会很为难的。”燕赵歌道。
燕宁康听了也没有很失望,他也只是来问问罢了,主要的目的其实是让燕赵歌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之后如果惹了祸,打了陈度又或是开罪了陈家,府里也好做安排。
“不过让他出个丑还是没问题的。”燕赵歌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给你,你待会儿沐浴之后可以和顾九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行。”
她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燕宁康听了一遍,觉得十分可行,且那陈度绝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宁康。”燕赵歌最后叫住了他。
“大哥?”
燕赵歌看着他,神情十分严肃地道:“不要好龙阳,阿越还小,家里还指着你和宁盛开枝散叶呢。”她看着燕宁盛已经凝固在了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道:“就算你好了龙阳,做大哥的也会尊重你的,但是不要强迫人家顾令仪,顾九是顾太守的遗孤,我们家里不做那等脏事。”
燕宁康脸腾地一下红了。
“大哥!我们是同窗!”
“既然是同窗,那就不要扭扭捏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着的是哪家的小姑娘呢。顾九比你年纪小,又年幼丧父,你在太学里头多照顾人家,即便仗着家里的势也不要紧。”
燕宁康隐隐约约从燕赵歌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蜀地要有动作了吗?”
燕赵歌抬手弹了一下他脑门,道:“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不过你可以瞎猜。”
燕宁康连连点头。
等燕宁康走了,燕赵歌擦着头发,又开始想顾家的事。
“顾九说祖上是蜀地经商的,顾家祖上是经商的吗?”燕赵歌皱起眉头,她对顾家了解不多,只知道从代宗皇帝起顾家就镇守着蜀地,防备着蜀王,但更之前的毫无印象。就好像世人都知道蓟侯燕家是旧日的燕国王室,但在那之前是干什么的却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