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寒已经站不起来,只是向掩住胸踉跄而来的文舆苦笑,流着血的面颊上居然还显得很是清隽。他那样温柔而无奈地轻叹:〃舆妹,到底,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
文舆蹲下身,用力搂过他的头,没有血色的面颊散淡地笑,轻轻的絮语:〃那也不打紧啊,我们终于能和无荐团聚了!毁灭圆月谷,重振天正教,原不过是我们的一个梦,不是么?教主遇见武帝,只想和武帝一起钻研生死天道,全然不顾我们这些追随之人。我们失去了无荐,再失去教主,我们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们的心啊,太空了。这个梦,这个梦便是达成了,也填不满我们的心,不是么?〃
〃无荐……〃金玉寒长长着吐着气,紧紧握住文舆的手,然后蓦地松开,依旧圆睁着眼,瞳孔却已涣散,再也闭不上了。
文舆低了头,虽不年轻却依旧姣好的面容泛出丝丝微笑,喃喃道:〃你怎可舍弃了我?你怎可舍弃了我?那我的心,不是更空?更空?〃
剑光扬起时,她的宝剑已从自己腹中贯过,直透背心。
她倒在丈夫身上时,面容居然甚是恬静,如同在春日的午后,在懒懒阳光照耀下,娇慵地卧在夫婿身畔沉沉入睡。
第六十四章 飞花飘絮空销魂
月神脚底踩着孔雀岛的废墟,面对永远倒地不起的两名剑客,疏旷而迷离地叹息一声,也不回头,缓缓道:〃罗儿,看来,你并没有机会。〃
罗儿紧咬着唇,脸孔煞白煞白,木然走在被月神夷平的废墟间,手搭于剑柄上,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有一抹轻淡的不忍,在月神眼中闪过。但他终于没有再看罗儿一眼,舒缓拾步,往岛下走去。这几日,将只是一个梦,将永远被藏于心底的梦。或许,某夜半夜惊起,依旧心酸痛楚,但他将依旧是月神,守护着圆月谷,让圆月谷永远屹立不倒的圆月谷之主。
从罗儿身畔擦肩而过时,月神的睫毛微微一动。
他听到了宝剑出鞘的轻微磨擦声,有狠厉决绝的杀气溢出,却没有针对他。
一抹清而淡的光芒,带了兵刃特有的寒意,反射入他的瞳孔。
月神的心忽然僵住,连瞳孔也似突然收缩。罗儿杀不了他,但她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杀。
杀了自己,有些痛苦,便永远不必再去面对,再去承受,再去悲伤。
那绝望到永远看不到天明的爱恋和痛苦!
月神蓦然后退,后退,扬手,骈指,一记狠而重的弹指迅速飞起,将罗儿正指向自己腹部的宝剑弹偏,从肋旁穿空而过。
〃罗儿!〃月神已压抑住的情愫瞬时冲破闸口,眼见娇弱苍白的罗儿再次举剑,再次刺向她自己,他只能无措得有些狼狈地去夺她的剑。
握住她的手时,他的心突然寒了一下,一种极危险的气息迅速蔓延到他的整个身体。这种第六感,是月神这等高手最灵敏亦最可靠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欺骗他。
月神迅捷后退,凝月剑铮然出鞘,扬起一道如水月华,直冲罗儿。
这是全力一击。
只因他已发现,一道自己无法目睹的力量,如透明的金钢罩,兜头罩来,然后收紧,收紧,收得快将他自己的呼吸完全凝住。
他本有着很高的灵力,但这种收缚的力量,竟连他的灵力一并缚住;与此同时,胸前某处突然温热,温热得如同与自己休戚相关的血肉亲人,那样深情地呼唤他,呼唤他,……同入地狱!
是那未及出世的小小孩儿么?月神心绪更散,铺天漫地,是那倒卧于秋风下的小小胎儿,血肉模糊,在地上无声蠕动。
剑已递出,正对罗儿的胸膛。
一剑之威,不论那突兀而至的力量从何而来,亦不论它是否会将他逼迫到魂飞魄散,罗儿先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罗儿双手作礼拜之状,凝然而立,喃喃念诀,一双水气蒸腾的眼睛,那样痴痴凝于月神面庞,完全无视月神如飞而至的凝月宝剑。
她的肌肤雪白,却有微微的黑眼圈;形状美好的眼角周围,更有细细的皱纹,那样明皙地飘泊着。
罗儿,罗儿!
月神的剑突然偏开,脱手,从罗儿的左肩划过,划破她的衣衫,带出一溜血迹,在瞬间迸发出妖娆而妩媚的红光,那样绝美地从空中一闪而过,宛如初见之时,那隔着雨帘的少女的盈盈笑脸;宛如春情缠绵时,那满树缤纷而落的解语花;宛如夕阳西下二人相拥时,那满天绚丽到惊心动魄的霞光。
罗儿,罗儿!原来你自己才是最后的杀着!
弃了剑的月神苦笑。
他努力伸手去取那不断将自己魂魄扣紧的玉瓶,却已做不到。
你到底赢了。
你竟用你的无能掩藏天下罕见的绝世灵力!
你竟把术法施展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儿的骨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