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宝剑,剑尖没入石柱之中,大半截剑身在外,犹在石柱之上左右摆动,一溜新鲜的血液,从剑身缓缓滴下,一滴,两滴,三滴,渐渐在石柱下汪成小小一团血泊。
素白如月的剑锋清辉,大如鸽卵的镶柄明珠,俱是明澈如水,流光高傲而潋滟,却突然之间将众人的心钉入井中,冰冷的井中,无论如何拔不出来。
只因,人人都认识这把剑,却从没有人能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把剑。
这是凝月宝剑,月神的凝月宝剑。
几乎被神化了的凝月宝剑,永远携带在月神腰间,从未有败迹的凝月宝剑!
人们不知遥望了多少次,却从来不曾与它如此亲近的凝月宝剑!
小晴呆呆望着依旧摇摆不定的宝剑,手足阵阵发冷,忽然一把拉过身畔的梁小飞,高声厉叫道:〃小飞,我爹爹不可能出事,是不是?我爹爹从不曾败过,也不会败,是不是?〃
方岩挥袖拔出凝月剑,手虽稳,身子却禁不住有些颤抖,他叫道:〃谷主当然不会败!他的武学更在北极师父之上,又怎会败在乾坤双魔手下?极乐殿,仇绫罗!一定是他们在弄鬼!〃
他用手抚上凝月剑身上的鲜血,居然还有些微热。这是乾坤双魔的血,还是月神的血?从方才双方对招,到现在凝月剑带着鲜血冲出结界,不过是片刻而已。这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月神居然从以一敌二的游刃有余,一下子被逼到宝剑脱手飞出?
孔雀岛依旧安静,阳光明灿,风拂青草,尸骨间的野花悠悠摇曳,正开得撒欢儿,却不知哪里传来的森森寒气,将众人一个个冻得快要僵住,似失去了思维能力。
他们知道有可怕的对手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对手存在于何方。
那日离开了悦君来客栈,月神果然带了罗儿找了个聋哑的艄公,买舟前去罗儿提及的那个荒岛,共度了三日。
月神相信罗儿还想报仇,他更相信罗儿没有机会。所以他肯放任,敢放任,放任罗儿,亦放任自己,继续将那解语花下的梦境沉醉下去。
这三日,罗儿性情出奇温婉,整日依在月神身畔,如同所有陪伴夫婿出游的贤惠妻子一般,煮美味的汤,烤清鲜的鱼,为他盥洗整衣,为他将长长的发梳拢编起,用一根墨玉的长簪挽住。
月神依旧高贵冷峻,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飘缈,他亦会在夜晚降临时将衣衫解下覆到罗儿单薄的身躯上,将她拥在怀中沉睡。
罗儿再也没有向月神出过手。她的微笑隐含哀怨,尤如夕阳西下后那淡红湖面升腾起的薄暮雾气,苍茫飘浮,挥之不去。
谁也不会幼稚到以为他们的未来能够永远如此安谧、平静和幸福,毕竟都已过了意气用事的青春年少。
更何况,月神从没有意气用事过,只因他从一出世,便是劫难重重的圆月谷之主。
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这短暂的安闲快乐中,两人依旧保持了最后的清醒和警戒,便如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心机重重。
这三日,只是年轻时那未曾圆满的梦想的延续。
却只三日而已。
四月初四那天凌晨,月神乘一叶扁舟离开与罗儿隐居了三日的荒岛,前往孔雀岛。
罗儿一言不发,紧紧跟在月神身后。
舟下波涛起伏,澄澈青郁,将透明而冰凉的水气无声卷上。
月神负手立于舟首,自语般轻噫道:〃皇甫青云与我实力相差不多,决斗之后我必然疲乏,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似乎认定自己会赢。〃罗儿绻坐于船弦之上,脸上的笑容徐徐飘开,如同隔了一层水纹绽出的池下清莲,美丽,而冷淡。
月神没有答话,远眺浩淼烟水,将手移到凝月宝剑剑柄处,轻柔抚摸,寂寞而懒散,甚至有种睥睨天下的冷冷讥嘲。
他似乎有绝对的自信,皇甫青云杀不了他,罗儿更杀不了他。
是不是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把握,他才肯放任自己这三日的放纵和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