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颤抖着呼了口气,挺直身子,努力振作精神,“我猜你以前从没见过哪个爷们像我这么白痴的,是吗?”
“每天见个四回吧。”
他瞪大了一双小眼睛。
“每天有四回我都得到男厕所捞人——一般都是因为害怕坐飞机。”
他朝我眨眨眼。
“不过,我跟每个人都会说,从这座机场起飞的航班,还没有一架坠毁的。”
他伸直了脖子。“真的?”
“一架都没有。”
“跑道上就没有发生过小事故什么的?”
我耸耸肩。“这里的生活其实很无聊。人们飞来飞去,去想去的地方,几天后又返回。”我靠在门边,推开门。到了晚上,卫生间的味道可不好闻。“还有,我个人觉得,人的一生肯定会遇上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嗯,你这话我同意。”他想了想,侧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每天四次,是吗?”
“有时还不止。好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真得回去了。经常被人看到从男厕所出来,不太好。”
他笑了。这一刻我看得出,在别的场合他应该是个热情洋溢、有说有笑的男人,一个在汽车零件方面非常在行的男人。“我好像听到您的登机广播了。”
“你觉得我会没事?”
“会没事的。这条航线很安全。只不过是一生中的几个小时而已。瞧,SK491几分钟前着陆了。您往登机口走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些空少空姐从机舱内走出来,他们一路聊天谈笑,准备回家。他们觉得坐飞机就像坐公交车一样。有些人一天要飞两三趟,甚至四趟。他们不傻,要是不安全的话,谁还会坐飞机呢。对不对?”
“就像坐公交车一样。”他重复着我的话。
“说不定比坐公交车还安全得多呢。”
“嗯,这是肯定的,”他扬起眉毛,“公交车上能碰到不少白痴。”
我点点头。
他捋直领带。“而且我这份工作很不错。”
“如果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而错失良机,实在太遗憾了。多坐几次飞机就不会怕了。”
“嗯,应该会习惯的。谢谢你……”
“露易莎。”我说。
“谢谢你,露易莎。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他带着试探性的神情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愿不愿意跟我去……喝两杯?”
“您的登机广播播了好几遍了,先生。”我说,打开门示意他出去。
他点点头。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还把口袋都拍了拍。“嗯,是啊。好的……那我走了。”
“祝您名字后面多加点括号。”
他离开后仅仅两分钟,我发现,他把三号隔间吐了个一塌糊涂。
凌晨一点十五分,我回到悄无声息的公寓里。我换好睡裤和兜帽卫衣,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白葡萄酒倒了一杯。这东西酸得我不由得抿了抿嘴唇。我看了看标签,想起是昨晚开过的,应该是忘了塞好瓶口。不过我懒得去多想这种小事,只是拿着酒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壁炉架上摆着两张贺卡。一张是父母亲寄来的,祝我生日快乐。卡片上母亲手写的“万事如意”四个字,像刀疤一样刺目。另一张是妹妹特丽娜寄来的,说她和托马斯要来这里过周末,不过那已经是六个月前的事了。我电话里还有两条语音留言,一条来自牙医,另一条不是。
嗨,露易莎,我是杰瑞德。我们在‘烂鸭’酒吧见过的,还记得吗?嗯,我们聊得挺好(一阵尴尬而压抑的笑声)。就是……你知道……我觉得挺开心的。或许我们可以再见一面?你有我电话的……
瓶中的酒喝光了,我需要再买一瓶,但我不想出门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萨米尔老是拿我不停买灰皮诺酒这事儿开玩笑,我不想听。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忽然感到疲惫不堪,脑子里一团乱麻,有个声音告诉我,就算是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我简单回忆了一下杰瑞德,他的指甲形状很奇怪。形状奇怪的指甲也会让我心烦吗?我看着客厅空落落的墙面,忽然意识到,我真正需要的是空气,新鲜空气。打开客厅的窗户,我笨拙地顺着防火楼梯爬了出去,摇摇晃晃地来到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