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莉莉发了两次短信。第一次是感激她在楼顶上的付出,“太美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过了一天,我又发了一条短信,说很抱歉我们之间闹成这个样子。如果她还想跟我聊一聊威尔,我会尽力解答她的一切问题。我还表示,希望她能去看看特雷纳先生和新生儿,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家人保持联络。
她没有回复我。我也不是特别意外。
接下来的两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楼顶跑,就像一个人担心自己松动的牙齿,老想去碰碰。在给植物浇水时,一种隐约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我在五颜六色的花朵中走来走去,想象莉莉趁我上班时偷偷溜上来辛勤劳作的样子。但一想到我们俩的相处,我还是绕不出那个圈子。我还能怎么做呢?我不可能强迫特雷纳一家用莉莉所希望的方式接纳她。我没办法让她开心起来。而唯一有可能让她开心起来的那个人早已撒手人寰了。
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我锁好车,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路对面,想要买杯热牛奶。上完了一天的班,我感觉身心俱疲。天空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我裹紧衣服,低头前行。等我再抬起头时,看到一身熟悉的制服出现在了我家楼前。我突然心跳加速了。
我过了街,径直与他擦肩而过,一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为什么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手指总变得不听使唤呢?
“露易莎。”
还是找不到钥匙。我再次把包翻了个遍,一把梳子,几张纸巾,几块硬币……我小声骂了一句,拍拍口袋,只想找到钥匙。
“露易莎。”
接着,我心里一沉,想起钥匙放在了哪里:就在昨天穿的牛仔裤口袋里,我上班前换了条新裤子。这下好了。
“真的吗?你就这么装作没看见我?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他,暗暗挺了挺腰板。“山姆。”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下巴上长满了灰灰的胡碴,可能刚刚结束轮班。我怎么又注意到这些了?真是不知悔改。我赶忙提醒自己盯住他肩膀左侧的某个点。
“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不知道那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我什么都知道了,好吗?不明白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刚轮完十六个小时的班,把唐娜送回了家。现在我快累死了。我想应该来见你,搞清楚咱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根本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真的?”
“真的。”
我们怒视着彼此。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他这么讨人厌?太不知趣了。真搞不明白,那时候自己怎么就被那点儿欲望蒙蔽了心,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现在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想迅速远离他。我再一次徒劳找了找钥匙,强忍住踢门的冲动。
“那,你能不能至少给我个提示?我很累,露易莎。我不喜欢玩游戏。”
“你不喜欢玩游戏?”我的话变成一声苦笑。
他叹了口气。“好吧,就说一件事。说清楚了我就走。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因为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完全是个白痴。嗯,我以前肯定是,那么多警告,我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不过,这么说吧,我没回你电话,是因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满意了吗?”
我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感觉全身的温度在急剧升高,仿佛内部的恒温器突然之间失灵了。“哦,你真的很棒,知道吗?棒得要命。要不是那些恶心的可悲的事,我还真对你刮目相看了。”我直起身子,拉上了包的拉链,“看看啊,山姆,好父亲,多么关心儿子,多么善解人意。但真相是什么呢?你到处约会,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不开心。”
“我儿子?”
“对!因为我们认真听他倾诉了。我们不能跟外人讲小组聚会的事情。他也不会跟你讲,因为他正值青春期。但他真的很不开心,不止是因为妈妈走了,还因为你只顾着自己的痛苦,睡了半个伦敦的女人来发泄。”
我几乎是在咆哮了。字字句句如连珠炮般喷射出来,双手在空中挥舞。我看到萨米尔和他的表亲透过商店窗户在看着我。我不在乎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说话了。
“嗯,对,对,我知道,我太傻了。所以我现在替他骂你一句,浑蛋。我才不想跟你说话。永远。”
他揉了揉头发。“我们说的是杰克吗?”
“当然是杰克啊。你还有别的儿子?”
“杰克不是我儿子。”
我盯着他。
“杰克是我姐姐的儿子。”他纠正了我,“他是我外甥。”
我花了好几秒钟,才想明白他说的话。山姆注视着我,一动不动,他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
“但是——你来接他。他和你住在一起。”
“周一都是我负责接他,因为他父亲那天的排班不合适。他有时住在我那儿,但不是每天如此。”
“杰克……不是你儿子?”
“我没有孩子,这个我很清楚。不过莉莉那个事情,倒让我警觉了,我可能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