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新生活”的小组聚会,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我的车熄了火,只能等公交。等我赶到,饼干盒刚刚合上,说明大家要开始聊正事了。
“今天,我们要谈一谈对未来的信念。”马克说。我小声道着歉,坐了下来。“哦,今天只有一个小时,因为童子军那边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对不住大家了。”
马克对我们每个人都报以他的“同情专用”眼神。他极为热衷于使用这个眼神。有时他实在盯我太久,总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鼻子里喷出了东西。他低下头,好像在整理思绪,也可能想要照着稿子念开场白。
“当命运夺走我们所爱之人,制订下一步的计划总会异常困难。有时我们似乎丧失了对未来的信念,有时我们变得很迷信。”
“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娜塔莎说。
“你确实会死的。”威廉姆说。
“这话可不起什么作用,威廉姆。”马克说。
“说真的,奥拉夫去世后的十八个月里,我觉得自己得了癌症。我大概看了十几趟医生,确信自己得了癌症,脑癌、胰腺癌、子宫癌,甚至小拇指癌。”
“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拇指癌。”威廉姆说。
“哦,你知道什么呀?”娜塔莎打断他,“别人说什么你都自作聪明地接话,威廉姆,但有时你应该闭嘴的,明白吗?我们小组不管谁说了什么你都要来个刻薄的评论,真的很讨人厌。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得了小拇指癌,医生让我去做检查,发现没事。没错,这种恐惧听上去很没道理,但也用不着我说什么你都拿话来堵吧?就因为你觉得自己无所不知?闭嘴好吗?”
一片鸦雀无声。
“事实上,”威廉姆说,“我在医院肿瘤科工作。”
她愣了一下。“我刚才说的话还算数。真是忍不了你。你是在故意煽风点火,真是讨厌。”
“这话不假。”威廉姆说。
娜塔莎盯着地板。也可能我们大家都盯着地板。不好说,因为我也在“研究”地板。娜塔莎把脸埋在双手之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他。“你其实不是的,威廉姆。我很抱歉,我可能心情不太好。刚才我那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还是没有小拇指癌这一说。”威廉姆说。
“那么……”我们努力不去理会娜塔莎低低的咒骂声。这当口,马克开口了,“……我在想,有没有人已经开始考虑未来五年的生活了?你觉得自己会在哪里?做什么?现在我们可以畅想一下未来吗?”
“要是我那老家伙还能用,我就很高兴了。”弗雷德说。
“网上约会让你的老家伙很有压力吧?”苏尼尔说。
“那个啊!”弗雷德一惊一乍,“简直太浪费钱了。起初,我给一个里斯本的女人发了两星期的电邮,简直太难伺候了。当我终于提到见个面做点什么,她便开始跟我推销佛罗里达的别墅。然后一个男士,网名叫什么肌肉男美少年,发私信警告我,说那女人其实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波多黎各的家伙,叫什么拉米雷兹。”
“其他人呢,弗雷德?”
“唯一答应见我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就跟我的曾姨妈艾尔西似的,钥匙还挂在灯笼裤上。没错,她贴心又温柔。但是,这老姑娘也太过时了,我中途差点都要离开了。”
“别放弃啊,弗雷德。”马克说。
达芙妮说,未来几年,她准备退休后移居国外。“这里太冷了,我的关节不舒服。”
林恩说,她希望继续完成哲学硕士学位。在场的组员间彼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因为大家本以为她是超市售货员,或在屠宰场干活。
威廉姆说:“真棒啊,你要做女康德呢。”
没人发笑。马克意识到没人明白这句话的笑点,便往椅背上靠了靠。很可能只有我一人听到娜塔莎发出一声低低的“哈哈”声,那听起来就像《辛普森一家》里的尼尔森。
一开始,苏尼尔并不想发言。但接着他说,自己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打定主意在五年内结婚。“我觉得过去两年间我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因为那件事,不想让任何人靠近我。我认为,如果你最终总会失去谁,那一开始何必要那么亲密呢?但有一天我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我的答案是,去爱。因为你总要开始新生活的,对吧?你总要选择某种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