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道不好,商贾出来的也比旁日里少,小老儿估摸着,怎么也得两三日的工夫。”
掷杯面露犹豫之色,思索一番还是拒绝道:“谢过老丈好意,只是我有急事在身,不能久待。”虽然强人可畏,可自己所带这行人马,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健仆之中很有几个力能扛鼎之辈,自能保得一路平安。
“既然如此,女郎须得记得,离此地数十里外有一处恶山,唤做白虎涧,如今被一伙强人占了去,我瞧你们马匹脚力甚强,到那不要停留,直冲了过去,说不得便能闯了过去。”
掷杯闻言,点头谢过店家,命众位骑手上马,一路向东行去。
02
有了店家前言在先,掷杯一行人一路之上自然留意。行不过数十里,果见一山拦路而出。观那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果然适合那胆大妄为之徒聚啸山林。
既然见得如此,掷杯便命本队先行停下,稍事休息,重整队形,取出长弓锋矢,由两健仆持半盾立于队前,两侧又两个惯使长檗的家将护住两翼,自己居中,惯使长弓的家将奴仆居后策应。此时天下大乱普定,掷杯的家将奴仆均训练有素,连几个贴身的女婢也不害怕,只管安稳呆在阵中。阿丑甚至娇笑连连,“呦,我还从未见过这绿林好汉的模样了……”话未说完,便被掷杯白了一眼,忙捂着嘴不敢再多言语。一行人俱是马匹,拍马前行之际兼顾队形,左右不差五尺距离,加速预备冲过此处。
然而忽闻一声哨响,一支长箭当空划过,却不是冲着人去的,半斜着划过天空,只带起一声凄厉的哨响。
“耶,这些人怎生射歪了?”队伍里月奴儿奇道。
“这些人的手段你哪里知道,”掷杯从小是被当男孩儿养大的,这些绿林的手段,也曾有些耳闻,见状知道是躲不过去的了,便乘机收拢了队伍——此时若是匆匆奔走,不仅逃不掉,还会被强人们自后冲乱队形,反而容易有所损伤。
“这是鸣镝箭,又唤作哨箭,并不是射人的。这些绿林之人,也不能整天埋伏在路边等人经过,众多匪众而是平时只在山上踞啸,只留几骑探子在路边埋伏,遇到看上去有油水的行人,放射出此箭,这箭上面穿孔,发射时有声,在山上的绿林听到这哨音,便知来了肥羊,才会组织众人从山上冲击而下。”
“嘻,没料到我们居然被当做肥羊看待了。”阿丑笑嘻嘻道。
“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掷杯冷哼一声。
话音未毕,果见从山坡上冲下一伙强人,呼啸怪叫而下,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上坐一个黑胖的汉子,虎背熊腰,一对熟铁双锏横架在马背之上,随后是两三个马卒,而后是一群形貌古怪的汉子,好的有骑驴的,骡子的,更多的却是靠着两条腿,从山上奔下来。
这些人慌慌乱乱的一拥而下,只是胜在人多,哪里比得上掷杯的队伍整齐——毕竟这时代,但凡有一口吃喝,能维持生活,谁也不愿造反,做那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行当。
那黑胖大汉一边冲下来,嘴里一边嚷嚷着:“兀那娃娃,休走,某来也!”声音倒是不小,振聋发聩。这一声既出,惊雷一般,恰好身后的一个蓬头垢面,只将一匹棉布披缠在身上充做衣物的小喽啰,被吓得脚底一滑,直从山上滚落下来,正摔落在那黑胖大汉的身后。
“噗嗤”,队伍里阿丑本来掩着嘴不敢再多言,此刻见这“绿林好汉”这恍若灾民一般的行动举止,忍不住嗤笑出声,面上却做大失所望的神态,“我还以为能见着真正的英雄了……”
掷杯也是头一次见这般情形,忍着笑拍马上前,话说出口,自然也带出三分笑意:“汝可张眼瞧瞧,我等哪里逃了?”
那黑胖大汉怕也是头一次见着遇着拦路打劫却不仓惶而逃的,忙止了马匹冲势,仔细打量。这一看心里却是打了个突突:但见掷杯一行人马匹精良,武器在手,结阵而待,似乎早有准备。
怕是块难啃的骨头。黑胖大汉思罢,猛一挥手,先止住众人冲势——平常这些人呼啸下山,看似慌乱,其实也是有章法的。如同大虎扑食,一冲,一扑,再由头目夺去对方领头之人的性命,再由喽啰四下里一圈,便轻松拿下了一桩生意,然而眼下这情势,却显然不是这般容易得手的。
见首领停下,这黑胖大汉身后的几个马卒,自然也止了马势,并行立着,倒也有几分气势。只是那些全靠双腿奔行的小喽啰却不好规整,嘈杂无间,好一阵之乱后,方才你一群,我一簇的站在一起,杂乱无章,至于防守,更是一句空谈。
那黑胖大汉立住马匹,细细打量对面队伍中领头的那个。只见那人帷帽遮面,却是个女子,身量却比一般女子足足高出半个头,立在马上,虽看不清长相,也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意。只是听闻声音却是清亮悦耳,可知年岁不大,心下便有几分安定,大笑道:“小娘子,某是这白虎涧三当家的,唤做黑熊儿的便是,怎生你们这么多人,唤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同某说话?”
掷杯生平最厌恶旁人说她比不上男子,闻言语气便沉了下去:“我上哪里去,用的跟你交代?你是县丞,还是府尉?凭的什么?”
“凭某手中这一对百二十斤熟铁双锏!”那黑熊儿哪里忍得被一女子开口嘲笑,哇哇乱叫起来,挥动双锏来到阵前,“孩儿们替洒家助威!”
周围围观的小喽啰便是一阵嘈杂助威之声,里面夹杂着各种嬉笑怒骂,细细听去,污言秽语不时入耳,掷杯身后的家将仆役,哪能受得了主人受此讥讽,早有几个胆大好武的,欲站出来与那黑熊儿一战。
“可敢与某一战?”那黑熊儿见掷杯拦住家将不让上前,便以为他们不过是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不禁壮了胆子,大声喝笑道。
“哼。”掷杯冷笑,扯过身后背着的弯弓,力沉胸舒,开弓挽箭,便是一箭射出!
一箭既出,快若闪电,疾如奔雷,正向那黑熊儿面门处而去!
掷杯也是经过名师教导的,光这开弓的架子瞧着已是不凡。她现在用的是五斗弓,已经属于军队标准弓箭,射程可达六十步。弓箭的一石是指力量,五斗以下为普通弓,五斗到一石为上等弓,一石以上为强弓。而武艺勇猛大将都会突破一石弓。一些天下绝顶猛将还能使用两石弓甚至三石弓,掷杯虽然身材高大,自小被当做男孩儿养大,但臂上力气终究是不足,终究只能开这五斗之弓。
弓力虽然不足,但这箭法却不是哄人的。
那黑熊儿正得意间,突然见一支箭矢挟着风势,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不由得心里惊呼“休矣!”双手一合,欲图阻拦。
谁知那箭矢到了自己双目之间,却陡然立起,转而向高处飞去——这是掷杯手上施了暗劲的结果。
箭矢虽然出乎意料的飞上了天,黑熊儿心里一松,却忘了自己手上的双锏,只见他“哎呦”一声,双锏直砸到自己面门,砸得他自己翻身掉落马下。
那些马卒喽啰哪能料到这一时间发生如此多的事情,还当自己头目被掷杯一箭射下了马,不由得鼓噪恐慌起来,“头目,头目,来人啊!这女子将三当家的一箭射死了!”
早有那乖巧灵觉的,扭头便往山巅上狂奔,意图去搬救兵。
转眼间一匹黑马夺林而出,马上也坐一个黧黑大汉,毛发卷曲,环眼虬髯,虎背熊腰,披挂未全便扑到阵前,痛呼一声:“三弟!”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被这女子一箭射死了!”一旁那惯于拍马的马卒面带悲色迎上前去。
那大当家的仔细瞅了瞅掷杯一行人的打扮,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看这些人形状,哪里是好对付的?说不得,今日得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才能讨得好去——只是那贵人的吩咐,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