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先是就杨府的传统细说了一番,而后又论了自己宽厚的种种好处,接着大为称赞段三娘,说她恭敬礼让,况有孩子——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功绩了。
最后才端了酪饮,“既然这样,掷杯你就先暂代府内事务罢。”
掷杯便上前,恭敬的应了,段三娘将府内有头有脸的诸位管事都召了来,皆肃立在廊下,向掷杯轻声细语的一一介绍。
本都是用惯了的老人,掷杯初上任,不好骤然调整诸人所管事务,便也一一点头,略攀谈几句,无非是嘉勉之言。
然而此事,忽闻门房小婢女来报:“二郎回府,特来问安。”
顾氏满面顿时堆满了笑容,“二郎果然是个有孝心的,快叫他进来!”
杨信本来就想着如今颌下无须这件事瞒不了人,因此先向顾氏这来,也好不显得心虚,谁料此时简直阖府上下的婢奴似乎都在此处似的,不由得越走越觉烦闷,脚步也有几分沉重起来。
最恨的是:无论哪个婢仆见了他,都一副讶然失色的神情,更让原本做好打算的他心中越来越不耐烦,紧走两步,便进了上房。
此刻聚在这里的,全是府内有脸面的婢奴,平日杨信是个有礼的,见了这些人都谦和笑脸相待,然而此刻杨信心中唯有满腔的恼怒,深恨自己选错了来的时辰,又不能退缩,只得僵了脸,理都不理问候的诸人,只顾闯进门来。
顾氏见状也吓了一跳,“我儿,你这是何意?莫非在外头出了什么事不成?”说着一连串的去召跟杨信出门的婢奴侍儿,“问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杨信眼观鼻,鼻观心,耐心施礼问候顾氏,被顾氏一把捞在怀里,“你现在还施这礼干嘛,快同娘说说,究竟怎么了?”
“能有什么事啊!”杨信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个能让顾氏释怀的好办法,“我出门去了慈安寺,寺里的大师替我算了一挂,说我今年不宜留髯,身体发肤源于父母,我本是不信的……”
杨信话还没说完,顾氏忙打断了他,“你找的那位大师可是唤做惠安大师?大师精于卜算,这可不能不听!二郎,你听大师的准没错……大师还说了什么忌讳没有?”
杨信耐下性子,只胡扯了一通,总算解了顾氏的疑,也算总算遮掩过去此事。杨父杨自珪从顾氏口中也听闻了此事,初时满面的不高兴,直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当时便想训斥杨信一番,却被顾氏拦了,直在他耳边唠叨了三夜,把杨父唠叨的头昏脑胀,方丢开此事不提。
杨信方安下心来,背地里又提点了一番带出去的婢奴侍儿,然而等回到东苑,掷杯避开其它婢奴,早早地亲手捧了一杯酪饮,直递到杨信手中,“郎君刚刚在婆母跟前的话,我却是不信的。”
“阖府上下俱信了,为何娘子不信?”杨信握着那酪饮的碗,并不往口中送,掷杯也不松手,二人同时拽了那碗,倒跟像碗撒气似的。
“因为我知你,你是我郎君。”掷杯一字一顿道,一双琥珀美目盯紧了杨信,毫不示弱,直似盯到杨信内心深处。
杨信一时心中波涛汹涌,又是感激世上有人如此了解自己,又是羞愧路上发生的那事,又是烦躁为何掷杯非得问出个端倪……心中直如打翻了五味瓶,纠结不已。
“实际上……”杨信犹豫半响,终于似乎想要把事情经过告诉掷杯,忽然那县主骄傲跋扈,偏又娇嫩如花的面庞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带着种种不屑,“不过一个小官儿……”
杨信顿时再也无法说出口,直撤了手,粗声怒气道,“事情就如同我像阿娘说的那样,你不信就算了!”说罢羞愧匆匆扭头而去。
原本二人合力拽的瓷碗,杨信这梦一撒手,掷杯也是持之不住,手下一滑,那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连同碗内酪饮一起,洒了一地。
“娘子!”月奴儿问声从屋外忙进来,瞅地上那碗早碎了一地,一片狼藉,忙惊道,“娘子没事吧?可曾割了手?”
“无事。”掷杯表情淡淡,收回指尖,状若无事,其实指尖一片冰冷,缩在袖中发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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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儿一路在廊庑中行着,一边极不适应的一路扶着自己的高髻——她是新妇,刚将幼年的双环髻换作今日的坠马髻,因此只觉得浑身不适,恨不得一路踮着脚尖,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她阿婆古氏瞧了,便在前头压低了声音斥道,“瞧瞧你,还不稳重些的!”
萱草儿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只觉砰砰乱跳,“阿婆,顾老夫人她厉害么?会不会骂人……”
“叫什么老夫人!”古氏干脆停了步,“不是教了你了么,顾夫人最讨厌别人把她叫老了……呆一会我引你上前施了礼,你便别说话,只在一旁听着便是。”
“嗯,阿婆,我知道了。”萱草儿惴惴不安的望向自己的脚尖,“她不会凶吧?要不然我还是回段三娘那里好了……”
“你瞧瞧你,没出息的!”古氏顿足道,“我古氏虽是婢奴,那也不是一般的,你怎能如此畏畏缩缩?”
她古氏一门本身是杨府的旧仆,自杨氏太祖起便服侍这一家子,直到如今,杨府渐渐水涨船高,婢仆渐多,但古氏还是这众多婢奴之中最拔尖的一批,在主人面前也有面子,被委以重任。这古氏自顾氏进门,便在顾氏身边做事,这些年越发得了器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