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换进了另一座房间,床头柜上的瓷碗颠簸着,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碗里的汤汁四处飞溅。
小康捶打自己的胸膛,空洞沉闷的撞击,夹杂着他的哽咽。他泪流满面,嘴角溢着白沫,但他并不是在伤心痛哭,而是冰毒的剧烈反应造成的。
他已不是他自己。
冰毒注射过量,人会持续高烧,皮肤变成金黄|色;如果继续加量,必死无疑。
小康正在生死边缘颠簸,就像柜子上那只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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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视室里,铁皮看得心惊肉跳。毒品过量造成的伤害,他见得多了,身边兄弟就有好几个死于这种毛病。但在小康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震撼力,也许是因为那孩子太小,或者别的什么。
拐三也在看。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小康打断他两根肋骨,他只在医院包扎了一下,没顾上做手术,便急于欣赏小康的表演。
“看那小杂种,真像个猴子。”拐三阴沉地笑着。
有个声音从身后飘来,比他还要阴沉。那声音没有一丝笑意。“知道他是猴子,你还把他送进炼丹炉?”桐桐说。
铁皮轻轻捅了捅拐三,让他闭嘴。拐三回头看了桐桐一眼,不甘心地说:“大哥,这办法我想了好久,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小杂种。”
“让他染上毒瘾?”桐桐盯着拐三。桐桐的眼里有一道冰冷的火焰,仿佛来自幽冥禁地。
铁皮急忙打圆场。“大、大哥,三儿也是为公司着想。”
拐三不服气地说:“大哥,你好像心疼小杂种?”
桐桐眼里的火焰突然燃烧,随即控制了自己。即便如此,拐三也吓得一身冷汗,断掉的两根肋骨更痛了。
“好东西都让你糟蹋了,”桐桐逼视拐三,“你纯粹是泄私愤,因为小康得罪了你的亲戚黄毛,还因为你和矮子谈判的时候,矮子羞辱了你!”
拐三低头,再不敢看桐桐。
桐桐怒气冲冲,懒得再理拐三。他愤怒的一方面,是拐三不经他的同意,自作主张,给小康注射了冰毒;另一方面,拐三很可能毁了小康,把五十年一遇的奇才搞成了废物。
在桐桐心目中,这就像培育细狗一样。其实无论是调教细狗,还是调教烈马,都要循序渐进,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付出这么多耐心,却因为拐三的私人恩怨,很可能顷刻间付之一炬。
日啊,要这种蠢货干什么?
另外,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在桐桐心里徘徊。
直觉告诉他,小康受到这样的磨难,如果不死,会变得更强悍,更难控制。
此刻在监视器上挣扎扭动的男孩,犹如烈火中炙烤,不正像那个孙猴子吗?可是,桐桐不想做玉皇大帝。
他希望自己的手,变成如来神掌!
………………
小康平息下来。
平息并不是因为药劲过去了,而是身体机能已达到极限,再不能承受那样的冲撞。他瘫软在墙角。
接着,幻觉出现了。
小康看到墙壁抖动起来,对面的镜子裂开,一群乌黑发亮的虫子穿过镜面,蠕动着。台灯的按钮变成一只甲虫,在灯光里爬行,永无休止。窗帘在旋转,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冥冥间,有一群人敲奏着钟鼓。
小康的脑袋搭在左侧肩膀,双眼奇亮,目光却空洞茫然,焦点散乱。
但从他的手臂和面颊的肌肉能看出来,仅存的一点意识,命令他集中注意力。他握着拳头,松开,再握紧。刚才那几声“咩咩”的叫声不像是他发出来的,那只是幻觉,或者是药物作用下,耳朵里产生了扭曲的共鸣。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偶尔咳嗽几下,咳声剧烈,似乎要把身体里那些坏的东西全部咳出去。
小康什么都没咳出来。然后开始抽搐了。
像扔到岸上的鱼,不断颠动着,两条手臂交替拍打地面,双腿伸直、收缩、伸直。小康想起荒野边缘看到的狼,那个影像突然跳入他的头脑,凝固不动。接着,场景变了,以前常做的那个梦再次出现,越来越清晰。
狼站在楼顶,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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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呼啸声从耳畔掠过。他在奔跑,水泥丛林散发着异常气息,他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