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钱王孙问了句。
“说有四五百万,全部放在家里,这不是……平时看那老陈,也还……怎么……”莫仁泽摇摇头,将牙签吐了,“真是个混蛋!”
“关键是没有料到。”
“料到?还有谁能料到?”余威问。
“也是。”莫仁泽说:“世事难料,官场险恶啊!”
下午,余威赶回县里,参加了县委常委会。会上,研究了相关人事。这是余威到仁义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行使组织部长的权力。人事研究到了县一级,基本上是书记决定正科,副书记决定副科;组织部,如果职权行使得到位,决定一些副科,是没问题的。倘使职权行使得不到位,或者部长本身就是一个“好人”,那么,组织部就主要承担了考察、介绍、推荐和通过的职能了。有时,差一点的组织部长,连提名一个重要职位的副科也很困难。余威在市里时,就听县里人说到这一点。到了县里,他一开始是不动声色,等到摸清情况后,就直接给县委书记平涛作了汇报。当然,他的汇报也是很策略的。首先,他充分肯定了县委书记在人事中的绝对决定权。同时,他委婉地指出:县委副职对人事的过度干预,影响了人事工作的透明与公正,同时也影响了组织部门正常发挥职能。这个汇报应该说是基本上说到了书记的心坎上了。一个县有多大?经济是市场化了,政府是服务化了,那么,最能让干部们眼热的,其实就是人事安排。作为书记,讲究民主当然是第一。但这民主不是副职的民主,而是大家的民主。因此,余威一提,书记自然是默认了。
平涛书记一默认,事情就好办了。下午的常委会上,共讨论了22名同志的任职问题,其中书记亲自定的6名,副书记和其他主要领导定的4名,其余12名,全部是由组织部定的。说穿了,就是余威部长定的。并且,在常委会之前,余威充分运用了考察的自由度,将个别由副书记提名的同志,给“考察”掉了。常委会一结束,余威就接到不少短信。其中就有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的。这副部长说:“余部长开创了仁义组织工作的新局面!”
余威只是笑笑。从市里到县里,本来对于他来说,就是个过渡。正因为过渡,且又是组织部长,在很短的时间内,如何进入角色,就特别重要。有些同志,到底下干了两三年,干部都还没有认全,就拍屁股走人了。这样的组织部长,也许只能是……
晚上,余威没有在县里吃饭,而是赶回了市里。同他一道到市里的,还有一个乡镇的副书记鲍军。确切点说,是副镇长。下午的常委会,才正式通过了他的副书记任命。但是,毕竟还没有宣布。路上,余威给任晓闵打了电话,请她晚上在一块坐坐。任晓闵说不了,有点其他安排。余威说那也好,吃饭就算了。晚上请任书记喝茶,任书记该不会忘记吧?任晓闵说当然记得。你到了,再给我电话。
鲍军笑着问:“是余部长的……”
余威没有回答。作为一个领导,有时候,适当地透一点私生活的信息,是造成神秘化的一种有效方法。领导要神秘化,但不能神秘,这是余威一贯坚持的原则。不神秘,通通亮,领导就无威可言;太过于神秘,领导就无亲可言。在威与亲之间,适度的神秘化,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
晚餐,余威只喝了一小杯干红。然后,鲍军开着车子,到了临水茶社。他先把有关事情安排好了,包括结账等,又将车子丢下,让余部长晚上就急用。一切安排妥当了,他才告辞。余威进包厢坐了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又打任晓闵电话。任晓闵问在哪?余威说在临水茶社,这里环境挺好的。你在家等着,我开车过去接你。任晓闵犹豫了下,余威笑道:“支部书记的车你还不敢上?”
任晓闵似乎也笑了,声音里带了点轻松:“那你就过来吧。15分钟后,我在一百门口等你。”
天上下着小雨,余威发动车子时,竟然有一种回到了少年时候的浪漫。他打着方向盘,从临水茶社出发,只用了五分钟,就到了第一百货。他将车停在路边,人并没有下车,而是倚在方向盘上,盯着街道。时光竟然过得如此的慢,每一分钟,都像要做大事一样,慢吞吞的。余威看了好几次手表,终于,他一抬头,看见从一百边上的巷道口,走出了任晓闵。任晓闵穿一套紫色的连衣裙,头发很自然地朝后扎了下,显得有几分清巧与秀丽。她朝路上望了望,很快目光就转到了余威的车子上。余威就在她目光转过来的一瞬,伸出手,向车窗外招了招。任晓闵迅速地穿过街道。快到车门边时,余威下来了,替她开了车门。任晓闵说:“谢谢!”
“这是基本的礼节!何况你还是……”余威没说完,就坐到驾驶座上。车子开动后,余威问:“就住在这后面?”
任晓闵“嗯”了声。
余威没有再问了。有些话,问多了,对别人是负担。也许得到答案了,或许答案也是一个负担。
车子快到临水茶社时,任晓闵突然道:“余部长,我们换个地方吧?”
“这……好,好的。你说哪里?”余威料想,任晓闵提出这个要求来,一定有不得已的考虑。
“就到紫丁香去吧。”
“紫丁香?”
任晓闵道:“继续往前开,10分钟就到。江边上。”
余威打了一下方向,车子驶过了临水茶社。很快,就到了江边上,余威看着路边,果然有紫丁香茶楼。从外面看,茶楼不大。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幽静的地方,而且,门边上人也不多,正适宜于喝茶。
进了茶楼,余威要了个二楼的小包,临着道路,从窗子里一看,就是夜晚的长江。任晓闵说:“我喜欢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来这里坐坐。清净,别致。现在,这样的地方,很难找了。”
“是啊!整个社会都浑浊得很,人也浮躁。喝茶可以清心,茶香可以疗伤。”余威轻轻抿了口茶,继续道:“任书记还真有雅兴。我们就不行了,一副酒肉皮囊,是得用茶好好地清洗清洗了。”
“余部长也谦虚!不过,想想也是……”任晓闵说了一半,又停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任晓闵望着窗外。长江上正行驶过一条拖驳,长长的灯光,如同一尾流动的长蛇。而近处,江堤上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一对对情侣。望了会儿,任晓闵回过头来,笑着道:“余部长生长在南州,一定对长江很了解,而我,一直生活在山里。直到20岁时,才第一次看见长江,那时真兴奋!可现在一晃,都十几年了。人生一如江水,去了就不能再回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