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启萌那令她刺痛的轻蔑一眼,又想起树荫下,那样眼神清澈,愿意让她看到底的启斐。
……为什么她似乎才发现,其实他本是和她一样,戴有重重面具的人。
盛姿想,他一定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否则他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启斐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今天是四月二十九,我不曾忘,所以白龙鱼服,躲过所有人的眼线,从山南道悄悄回来。做不到的承诺一字不提,我没食言。”
这话简直是在安抚她曾经的执拗,太炽热,烧得她耳朵都在发烫,盛姿有些慌,心跳得那样快又那样响。
会不会是受启萌刺激太大?
否则这明明是她说过的话,也是他多年履诺的事,为什么现下听起来却这么叫人耳赤。
她强笑着,大脑已经为了自我保护,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对了,我还有些算术篇子写好了没有寄过去,我回去给你拿。”
她起身就要走,启斐忽地站起来,隔着衣袖,一把用力攥住她手腕,目光追逐她垂头的眼:“没事,我回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盛姿似乎感受到脸上有目光传来的炽烈温度,越发不敢抬头。
窗外的天空忽然有些暗,接着日色越来越薄,黑暗和影子一起,一点点笼罩起大地。
外面传来人们的惊恐高声呼喊,这许多惶恐的音色和脚步杂在一起,编成一曲对于未知恐惧而生的动乐。
启斐看着面前有些慌乱的盛姿,这是她极少出现的样子,她在所有人面前展示的,一直都是悠恣而骄傲。
她也确实是恣意的,有着宠溺的父母,有着偏爱的老师,有不低的家世和大把财帛,有美丽的容貌和惊人的学识。
可她也露出过胆怯,在每每有人不小心企图越过她的保护线时。
他太了解她,和她在一起时,他经常注视着她,几乎把相处的每一帧,都刻成画印在心里。
世人皆知泰山高耸,可我心里的图若是一一刻出,怕是泰山也无法装载。
他知道她心性高强,知道她惊才绝艳并以此为傲,知道她恐惧不安,知道她经常了然无趣。
甚至他只用巷子口那一眼,便知道她今日所遇必有不顺。
其实他应该和原来一样,相处时让她放松而恣意,这样她才会更无意地将心门的缝隙一丝丝敞开。
只是这一次不同。
从山南道悄悄回来就已经是在赌,加之与孙氏的数年仇怨,也即将了结。
如果他还是和原来一样收敛,她也只会和原来一样,退缩在安全线,感动而止步。
若有差池,他甚至来不及让她知晓他的心意。
所以他豪赌一把!
若我日后还有机会,那么今日无论成败,都可再继奋力。
若日后失败,我绝不让自己成为你生命中一个浮光掠影的过客!
这是日食。
盛姿几乎第一时间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窗子外面几乎被黑暗笼罩,在一片嘈乱中,她听到走廊的脚步,那是戴廷走来,站在门口询问。
启斐也听到了,所以戴廷只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他已然开口:“退下,现在不走。”
盛姿才反应过来,日食,天色大黑,所有人惶恐不安,这将是启斐溜出城门的绝佳机会。
可他为什么不走?
她的思绪回拢,手腕感觉到温度,于是微微低头,这才意识到,启斐还攥着她的腕子。
盛姿强作镇定,笑着说:“你不是最懂取舍,既然不是为了篇子,赵敞处理的也很好,又没闹出什么大事,千万别错过机会。”
启斐说:“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不会错过。”
黑暗中,盛姿感觉到自己的唇和手腕一样,接触到温柔的东西,软软的,嫩嫩的。
是他的唇!
盛姿脑海似有千万烟花炸裂,她心乱如麻,所有感官知觉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