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内室,侍女已经收拾妥当,焚香沏茗,以侯皇后。
这本来是大理寺卿商讨休息的地方,但因为皇后驾临,是以腾出来,做歇脚之用。
盛姿下了金根车,向内室走去,又吩咐人把褚云光带过去。
坐下喝了半盏茶,褚云光被带了进来。
这厮皮相不错,葱鼻朱唇皓齿,眉目间极为俊秀,此刻虽然面色苍白了些,却更似憔悴卫玠,病弱风流。
他身上有受过刑的痕迹,但估摸着是因为今日她要来,被洗涮过了,衣着俱新。倒是腕上有杻,用以牵制动作。
盛姿挑了挑眉,她已经看过褚云光的卷宗,很早就招供了,只不过因为其目的难判,前些日子就连刑部批审驳回都不堪忙碌,更别说大理寺,是以就把他搁置了。
一个眼神,大理寺正一脸兢谄亲自给褚云光开了杻,其他人俱退出外间,只有冬阳留在盛姿身侧。
褚云光早知来人是谁,此时却还垂手而立,不卑不亢。
盛姿一眼又一眼缓缓扫视他。
这种时候,明知道她是来宣判他前途的,不跪下抱她大腿哭求一番就算了,连陈词也不说,恁的无动于衷。
盛姿心里使劲劝自己他日后有用,一不留神还是翻了他一眼,好在动作不明显。
真是没办法,莫名地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也是奇了,明明晋王府初见时,她对褚云光印象还是不错的。盛姿顺手喝口茶,掩饰掉刚才的白眼。
“褚副尉。其实我本不必亲自来见你,但实在是对你好奇,又只有几年前数面之缘,忍不住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迷得阿湖神魂颠倒五迷三道。
褚云光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惊讶,想了想,还是拱手道:“我以为殿下不辞麻烦出宫一趟,会打算先说您目下困境。不想殿下对阿湖如此关心,有友如您,是阿湖之幸。”
“噢?”盛姿放下茶盏,她现在倒是对这个褚云光有些感兴趣了,“本宫位居皇后,家父盛修更是太傅,又与陛下两情缱绻,何困之有你且说说?”
“唯。请殿下恕臣放肆之罪,臣才敢言。”褚云光拱手。
“诺,你说吧。”
“依臣愚见,殿下若无烦恼,便不会来此,正因殿下来此,故而臣猜测殿下有亟待解决之事。”
“你怎么不晓得我是因为阿湖才来的,你也说,我对阿湖那可是关心情切。”
“因为殿下不喜欢臣……实在是明显。”褚云光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若殿下真是不想阿湖嫁我,那估计恨不得借此机会除我后快——像兰尚书一样。就算是受阿湖之托,也可以借口把我流放。都不需亲自来此。”
盛姿随意地点点头:“那你觉得我来这是干什么?”
“殿下是想看看臣是否有用。如殿下言,您如今身居凤位,不愁家世,更与大家鸾凤和鸣,那您现在还缺少的,无外乎是太子人选非您亲子,亦或是……您在前朝说话的分量。如今赖太子尚幼,又是您亲荐,再如何也不会再这三五年间改变主意。想来东宫之事,不足您贵步临贱地……如此,臣可算自证?”褚云光行了一礼。
他明明身着官囚服,却有礼有节,拂袖之间,居然有着几分白衣卿相之感。
盛姿唇角浅勾,他身在牢里,居然还能探知到这么多消息,分析出她此刻所急所想,倒真是个人才,怪不得能勾得阿湖喜欢,有几分本事。
她轻轻合了合掌:“不错,确实是个妙人,难怪阿湖喜欢你。但我,还是不。”
她摇了摇头,盯向他的目光尖锐若有实质。
“殿下不喜欢臣,是因为臣只表现出臣是有用的,而非可用的。”他报以微笑,依旧不慌不急,泰然镇定。
“那这次你想怎么证明?”
“殿下如今既想立足前朝,您手握太子,何不以东宫官位许之,何愁无人可用?”
盛姿不语,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打量,忽而道:“不错,是个好主意。那你这么说,也是准备做我之用?”
褚云光深揖:“早闻殿下冰雪聪明足智多谋,臣深望能为您沥胆披肝,不惜涂地!既然作您之用,自然全凭调遣,不敢有慢!”
盛姿虚抬手:“我倒是好奇,你一个聪明人,怎么就……落了这幅田地?”她上下扫他一眼,意指他如今境况。
褚云光苦笑:“造化弄人吧。臣幼自读书,学君子礼义,誓愿效国,纵不如廉颇老将,也愿为赵充国,死而后已!某自问虽受尚氏之助得以入朝,铭记其恩,但国就是国,朱袍金鱼抑或刀锯鼎镬,岂敢有不臣之心!臣怕空口揭举无凭,这才暗中收集证据,却不想……殿下明心慧眼行动如风,纵然臣愿剖心自证,也百口莫辩。只能说,臣命该有此一劫。”
盛姿暗呵一声,不动声色,只道:“依你所言,你倒是个赤胆忠心的了。你的心愿,本宫都明白了。如你所说,你确实是个有用可用之人。”
褚云光微微垂首,一派恭悌。
盛姿指尖敲打桌案:“本宫可以用你,却并不打算让你留在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