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寒冷,若仙界有路,便让江夜留待人间,续他生命罢。
江夜挠太子手心,在他耳畔轻声道:“太子……江夜耍赖一世,事事痴缠与你,今生无悔。若有来生,愿能骄纵太子肆意妄为,可……今生,便放过罢……”。
太子不愿江夜如此懂事,将要开口却又被他捂住唇,只听他道:“太子不必再隐瞒江夜,江夜都晓得……江夜时日无多,求太子勿再强求,今生不能伴太子共登高处,为太子御寒……祈愿来世重聚,江夜定不辜负。”
太子不愿再提,便岔开话头,妆样笑道:“来世人海浮沉,孤可如何寻你?”
江夜闻言却面有红晕,在太子耳畔窃道:“便是蒙住双眼,江夜之气息,太子何等熟悉,亦不会错过罢?”
太子果然一笑,深深一嗅,道:“江夜之香,似处子静香,似桂花糕之幽香,似床笫间麝香,似世间一切凡物,却独孤能识得第二味。来世,孤定蒙面寻你,于千万人中,只得你一个。”
两人亲密缠抱,仍不慎碰到伤处,江夜不禁嘤咛一声,似病猫般孱弱。太子心中愈痛,眼泪忽来。忽而忆起一事,自袖中拿出一青涩小瓶,对江夜道:“孤来为你擦药罢。”
江夜伤在臀腿处,本是伏趴于草席之上,只江父为他除了下装,求牢头赏了一条粗布长裤紧巴穿着。未用过药,伤势不曾见好,不过是结了些暗红痂块,坑洼不平,全然不似往日的光洁细嫩。
此刻忽闻太子要代为擦药,却像见了鬼似的,吓个不住,连连推开,坚决拒辞。虽气若游丝,却忙忙道:“不可,不可。江夜求太子不可……
太子眼中泪水终是滚滚而下,哽咽道:“江夜竟不信孤了么?”拭罢泪水,又咬牙温言哄道:“江夜,快些过来,孤为你上药,上了药便不痛了。”
江夜拼死不愿,不住摇头,似穿山甲一般不住缩退,欲在壁上钻个洞,不许太子将他拽出去。眼泪儿不住落,已是将死之身,便为太子留一佳好印象罢。江夜泣道:“太子……江夜只求你这最后一次,求太子不看,可好?太子……”
太子忍住泪,起身将他抱将回来,在怀里细细亲抚,眼泪沾湿两人脸庞,他徐徐道:〃孤答应你不看,蒙住双眼。你亦要答应孤,允孤为你上药。可否?”
天牢终日无光,此刻光线如筛般透洒,江夜撇过脸,正见太子眼角清泪,熠熠生辉,终是咬牙应了。便许太子最后疼他一回罢,便是往后被厌弃,他也已不知觉了。
太子将江夜轻放置席上,缓缓起身自解衣扣,江夜又惊又疑,问:“太子……为何?”
太子之淡淡一笑,并不解释,解尽大氅锦衣,待通身只余亵衣亵裤,才将袍子铺呈开来,填满草席,将江夜环抱于上。小心翼翼褪去江夜身下粗布麻裤,未曾擦伤痛处,又为江夜穿上锦裤,自个儿穿了那粗布裤子。
“太子……”江夜任由他摆布,眼眶已然干涸,无泪可泣。他再说不出推举辞谢的话,太子待他,从来便是这般,十二年来,暮暮朝朝日日夜夜皆如是,不曾有贰。
臀腿上忽来清凉,似逢了观音圣水般惬意悠凉,江夜不禁痛减三分,心中郁结不由去了许多。太子温热手指轻轻揉搓着,江夜心头痒痒,不禁埋头,古人说饱暖思□□,诚不我欺也。
他竟没了廉耻,凭空忆起与太子缠绵时,太子亦是揉搓她双丘,只不似这般温吞,往往疾风骤雨,却似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大力。
“太子。”
“嗯……”
臀上忽有点点灼热,有些不自在,江夜侧身去探究竟,却见太子目光眼眶晶莹,泪水似雨滴般低低坠落。太子竟又为他哭了。江夜心头猛的一痛,抽气不及,震痛了心肺。
忙妆作无事,嬉笑道:“太子,江夜并不痛呢,这些日子——”。
“江夜不痛,孤痛——!”太子哽咽,泪若泉涌。一生之泪,若再惜取,余生袅袅,今生当不得尽用。太子低嘶:“孤心痛呐,江夜!”
江夜再莫法忍住,眼眶崩溃,泪水终是滂沱,紧紧拽着太子手,痛哭:“太子,江夜当真不愿死——”愿生卒九十九,与你共造大兴盛世,愿伴君终老,高处孤寒亦不惧。
然所愿……只是惘然。
两人泪水融合,苦命鸳鸯命相连,江夜蒙住太子眼眸,不许他再流泪,复又故作轻快道:“太子为江夜吹吹罢……”
想是相聚时日总是短,似在云间滑步,不知觉便去了。一个时辰后,牢房禀报时辰到了,请太子回宫养伤。
太子敛容辞去,临别时江父忽自暗中起身,正色语太子道:“太子殿下,今吾等命不久矣,也莫去管恁多虚礼了。承蒙太子不弃,老夫便做主把江夜配给太子罢。全了他今生念想罢。哎……”
太子闻言心颤,若是从前,如此幸事,他定然击节而歌,恨不能与天同庆。可如今,他能予江夜何?便连解救他们于水火亦不敢担保……他如何敢接受江父的寄予?
“太子殿下亦不必自愧,命里有时终须有,若真遇着劫难,也就罢了,莫再强求,惜取今日缘罢。”江父叹道,此时刻,他却是看透了红尘生死,心境豁达了。
“龙兴,谢过丈人。”太子恭敬跪地,拜别岳父。
转首回望,江夜笑颜相对。太子殿下奔将入内,矮身拉住江夜双手,唇角勾起笑意,道:“今日有幸得丈人允诺,时日无多,仓促行事,江夜勿怪。孤请苍天在上,告列祖列宗,龙氏不肖孙龙兴,今与江家子江夜,于此天牢囹圄中,结发为夫妻。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来生再会。”
江夜脸颊驼红,羞于抬眼看父亲,只垂手回握太子手掌,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