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蹲下,他们在重新装填弩箭!”有反应机敏的处木昆武士大声示警。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烟尘后,又一波楼兰武士冲了上来,手指扣动了弩机。
“崩,崩,崩!”弩弦声响,声声带血。这一波,比刚才那一波杀伤力更为强悍。刚才那一波攻击不过是随意而发,没有任何针对性。这一波,却大多瞄准了赤牙人那毫无防护的脑袋。
三十余名赤牙人惨叫着死去。其中包括两名小箭,一名卓班。还有更多的人受伤,躺在地上大声哀嚎。赤牙布其勒凭借过人的反应,用斧头护住了自己的头颅,大腿根上却挨了一弩,直没至尾。狂吼一声,他丢下斧头,用手抓住弩尾,奋力拔出。然后再度抡起斧头,跌跌撞撞向烟尘里冲去。(注2)
“护住布其勒埃个护住布其勒埃斤!”纥骨肯亦特、处木昆吐马提二人同时下令,逼迫自己的亲兵,用身体组成盾牌,堵在了赤牙布其勒面前。不像中原,军队有严格的等级次序与指挥权接替制度。部落中,埃斤就是所有武士的心脏与灵魂。倘若赤牙布其勒被楼兰人用弩箭射死,剩下的二百余赤牙武士则会瞬间崩溃。拖累着纥骨部和处木昆部一起跟着完蛋。
“别挡道,别挡道!”布其勒大声咆哮,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狗熊。 其他两个部的武士不愿意理睬他。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腰的抱腰,硬是把他扯回了人群深处。
“别拦着我,我要跟他们拼了!”布其勒挥舞着板斧,冲着吐马提抗议。“苍鹰留住翅膀,才有机会飞跃高山!”后者笑了笑,丢下一句安慰。随后,举起弯刀大声喝令:“架设盾墙,架设盾墙,所有手中持盾牌的,都站到最前面去!”
盾牌防不住弩箭,但聊胜于无。至少可以起到稳定队伍作用。第二波敌军又开始转向,受于总人数限制,他们每一波投入的兵力都不算大。趁着这个的空档,几个处木昆部落伯克挥舞着狼牙棒,逼迫自家武士或者纥骨部武士执行命令。放在其他时间,纥骨肯亦特肯定会立刻翻脸。但是此时,对敌人的恐惧超过了对盟友的防备。抽出弯刀,他大声重复,“架设盾墙,架设盾墙,按照吐马提埃斤的命令做。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持盾牌的部族武士被逼无奈,只好抵近鹿砦,并肩组成一排血肉堡垒。聪明一些的,从地上捡起一切可能得到的东西,或是战死者头盔,或为伤者丢弃的兵器,作为第二层防护,顶在了盾牌后面。反应迟钝者则将盾牌护住自己的要害,将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那两层牛皮上。
第三波弩箭很快落下,穿透数面皮盾,将盾牌后的部族武士射死。后排的武士则顶住持盾者,迟迟不让他的尸首倒下。楼兰武士只有五百来号,顶过了这一波,也许他们的攻击就要结束。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一切活命的手段,都会成为人的选择。
凭着阵亡者的尸体,联军武士挡住了楼兰人的第三轮攒射。灾难终于过去了,鹿砦后剩下的武士,依旧比楼兰人多。但是,他们很快就陷入了绝望。最先一批从鹿砦前策马撤离的楼兰人,又从不远处兜转了回来,抵近鹿砦,扣动扳机。
这是第四轮攒射。对三部联军造成的伤害,其实不比前三轮多。然而,对联军士气的打击,却是无法估量。楼兰人可以借助这种战术,翻来覆去地持续发射弩箭。作为他们的敌人,联军武士却只有在白骨鹿砦后挨射的份儿。
光挨打,却不能还手,这与等死还有什么差别!第四轮攒射刚刚结束,已经有不少赤牙人,冲开其他两个部落武士的阻拦,开始搬动白骨鹿砦。很快飞来的第五波弩箭,把他们全射成了刺猬。但是,随着第五轮弩箭开始变得零星,更多的部族武士,包括处木昆人与纥骨人,也加入了破坏自家鹿砦的大军。
也许冲出去决战,是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看到此景,处木昆部埃斤吐马提也不敢再等下去了。后续还有两个部落,也许大伙跟楼兰人拼得两败俱伤之时,他们能“恰好”赶到战场。但此刻已经无法再锱铢必较,继续固守的话,三部联军肯定会彻底崩溃。
想到这些,吐马提咬着牙下令。“库摩,牙尔木,你们两个带人去搬鹿砦。其他弟兄,上马,准备出击!”
“是!”两名突处木昆部落的勇士躬身领命,带着麾下弟兄去搬动鹿砦。其他处木昆部武士,只要能爬上坐骑的,纷纷开始向马背上爬。战马是部族武士的双腿,离开了马鞍,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打仗。
“上马,上马!”纥骨部埃斤肯亦特亦步亦趋,冲着自家武士下令。他们同样是马背上收割性命的行家,原地作战,本领只能剩下不到原来的三成。
简陋的白骨鹿砦,非常容易被破坏掉。很快,联军正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宽达两丈的缺口。新一波楼兰武士恰巧赶到,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再度扣动扳机。然后,不管战果如何,他们突然大叫一声,拨马而走。
逃,的确,楼兰人掉头逃了。仿佛一锤砸在了空处,骑马上拼着挨射也要发起反击的三个部族埃斤几乎要吐血。特别是吃亏最大的赤牙布其勒,几乎是第一个策动坐骑追了出去。他要追,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全身的血液流干,也要追上楼兰族那些胆小卑鄙的家伙,将他们一刀刀割成碎片。因为刚才那数轮攒射,几乎将他此番带来的赤牙部的精锐武士,放倒了六成以上!
这个愿望实在过于宏大。以至于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就在战马踏过倒伏的白骨鹿砦,刚刚准备加速的瞬间,一道闪电,突然从烟尘背后毫无预兆地劈了下来。“哎呀!”以勇悍而闻名的赤牙布其勒大埃斤只来得及匆匆抬起右手,便被闪电直接砍中了胳膊。
紧跟着,他的胳膊、胸骨和骑在马鞍上的半截大腿,直接与身体脱离。喷着鲜血,向后边的亲信武士砸去。而那个亲信武士的结局同样惨烈无比,一道突然从烟尘后扫过来的寒光,居然砍中了他的腰,将其瞬间断成了两截。
又是数道寒光从骑兵踏起的烟尘内劈出,道道夺命。在赤牙部武士惊恐的惨呼声中,三名身穿明光铠,手持陌刀的大唐武士,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以他们三个为前锋,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陌刀列队而进,任何东西挡在了他们前面,无论是人是马,皆一刀砍为两段。
“陌刀阵!”处木昆吐马提心里猛然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汗毛直竖。想当年,他的祖父就在突厥人的旗帜下,被来自中原的陌刀队砍了个身首异处。那一战,也彻底将处木昆部落,从西域排得上号的十箭大部,打成了一个三流角色。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还没能恢复元气。
没等他从震惊中恢复心神,当先的陌刀将已经从联军武士清理出来的鹿砦缺口大步而入。手中陌刀左劈右砍,手下无一合之敌。
突然而来的打击面前,部族武士们本能地选择了躲避。这个错误的动作,使得他们的队形更为凌乱。跟在陌刀将之后,更多的大唐男儿冲进了鹿砦内。百余人宛若一把屠刀,将鹿砦内搅得血肉横飞。
两名处木昆部顶尖勇士,库摩和牙尔木,抓起手边的长矛,徒步迎向陌刀将。刚才奉命清理鹿砦,他们和手下弟兄还没来得及上马。此刻反倒成了唯一一支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