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利害得失!牵连着你,也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嗨,老夫这节度使当的,可真他奶奶的窝囊!”
“四叔不必因晚辈的遭遇而自责。晚辈之所以受到边令诚的关照,其实另有原因。”见封常清始终放不下自己被边令诚盯上的事情,王洵赶紧出言解释。
“哦?”封常清的眉头一皱,迅速将心思从沮丧与自责中收了回来,“说说,到底是哪路神仙,手居然伸得如此之长?”
“还不跟去年遭到哥舒翰追杀那次,属于同一档子事情!”轻轻摇了摇头,王洵的笑容好生落寞。“死了的人才能永远保住秘密。但皇家的脸面,却无论如何都丢不得!”
“你说的是杨国忠。他不已经主动向老夫示好了么?”封常清又是一愣,信口追问。旋即,双眉高高地锁在了一起,“不是杨国忠,那厮虽然不见得有多光棍!然而此刻正有求于老夫,断不会为了你而轻易毁约。那么,此刻想要杀你灭口的,就另有其人了。想必跟边令诚还是一党?!那厮,那厮,居然是高力士!亏得老夫还把他当做个英雄!想不到也是个阴险歹毒的家伙!”。
“他倒未必是阴险歹毒。只是在他眼里,晚辈不过一个蝼蚁之辈而。踩死了就踩死了,才不会当做多大个事情!”经历了这么多打击,王洵心中倒也有了几分明悟。笑了笑,低声补充。
“这高力士!这高力士,唉!”封常清彻底没了脾气,拍打着面前桌案大声苦笑。“怪不得你想躲到万里之外去。如果被高力士盯上了,老夫也未必能护得住你。这都是他奶奶的什么鸟事!将士们不顾生死地浴血奋战,又他奶奶的是为了谁家?!呵呵,呵呵……”
笑着笑着,他突然觉得胸闷气短,大声地咳嗽了起来。被西域风沙吹皱了的面孔猛然显露出一缕病态的殷红。
令男儿最伤心的,莫过于自己倾尽全力捍卫着的东西,在背后轰然崩塌。什么千古明君,什么太平盛世,什么君臣相得,什么荣华富贵。刹那间,几乎全都在背后化作了一团烟云。原来人家根本不在乎?原来万里疆土,都比不上一个女人的两腿之间那短短两寸!
“四叔不要多想,是晚辈运道太差而已!!”王洵走上前,轻轻替封常清敲打后背。他打击遭受得早,并且是循序渐进,所以心中并没有封常清此刻这么大的落差。“若不是您带领安西将士驻守在这里,玉门关以内,哪来的夜夜笙歌?况且陛下也不一定知道高力士等人的作为。若是某日重瞳亲照,说不定立刻会拨云见日!”
最后一句话,已经纯属替封常清宽心了。大唐天子李隆基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精力肯定会一天不如一天。而其又过于贪恋声色犬马,哪来的时间管国家大事?况且就算是高力士等人打着皇家的旗号胡作非为,天子并不知情。又是谁给了太监们这么大的权力?不通军务,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令整支安西大军半步前进不得!白白葬送了眼前大好局势?
“你倒是想得开?!”到底是一方节度,很快,封常清便从失望地阴影中走了出来,笑着数落。
“想不开又能怎样?晚辈毕竟还是大唐子民,总不能刺了陷害我的人,然后去做山大王?!”王洵笑了笑,实话实说。“因此晚辈现在谁也不敢怪。只怪自己过于渺小,所以才不被他们当人看待。哪天晚辈也能像封四叔这般,手握重兵,雄踞一方了。想必别人再想加害于我,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话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封常清先是点头,然后轻轻摇头。总觉得像王洵这般年纪,还是不要对现实太悲观为好。“不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瞎猜的,并无真凭实据。此刻大唐恰逢五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就算不是为了朝廷,也应该好好珍惜一番。”
话说到一半儿,他自己也觉得此语很没有说服力。摇了摇头,又笑着补充道:“出使岭西诸国的事情,老夫会立刻着手替你安排。朝廷本来就授予了老夫临时决断之权,让你半途中做个使节,也不算违背制度。相关手续文凭,就按你说得,先拿赝品对付一份儿。真的那份在你出发之后,很快就能悄悄地补齐,并且能在礼部留下备案。只是此事不宜声张,免得边令诚那老贼得到消息,又故意在背地里给你使绊子!”
“晚辈省得!”王洵笑着向封常清拱手致谢,“晚辈跟薛大人说好了,打着护送他回长安的旗号,先往东边走一段。待到了无人之处,再悄悄地扮作商队,掉头向西。”
“这倒是个稳妥的办法!”封常清点点头,有些形神俱疲。刚才的某一个瞬间,他自己心中几乎一片死灰。然而毕竟已经为了一个信念奋斗了大半辈子,不是轻易就能放得下。所以还不如装作一切都没看到,反而能活得更轻松,惬意。
倘若真的能够醉生梦死的话,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第四章 社鼠 (七 上)
“那晚辈就下去收拾东西了。四叔也早点儿歇息吧。有些事情,其实没必要放在心上。大食人兵马已经被咱们打残废了。即便多给他们几个月时间休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见封常清始终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王洵心里不觉有些担忧。相识这么久了,这个身量不高,肩膀却如同山岩般结实的始终给他一种挺拔可靠之感。仿佛天塌下来,此人都能用脊梁骨顶住。然而今天,这种沉稳厚重的感觉却突然消失了,待之的是一种无法驱离的软弱与颓废。
“你先别忙着离开。老夫还有些话要跟你交代!”封常清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切,微微向前抬了下身子,随后又迅速坐了回去。
“四叔请讲!”王洵又向前挪了半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笑着请教。
“嗯!”封常清低声沉吟,紧跟着用手轻轻挤压自己的额头。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突然间忘记了该从哪里开始一般。想了好一阵儿,才笑了笑,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还没吃晚饭吧!干脆留下来陪我老头子喝两杯,如何?”
“晚辈求之不得!”王洵楞了楞,年青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欢喜的笑容。倒不是因为觉得跟封常清一道吃饭有多荣幸,而是自打到了安西以来,他与封常清之间便多了一重上司和属下的关系。平素虽然不曾刻意相互回避,但能够接触的机会也不太多。更甭说像当年在长安时一样,单独受到老人的淳淳教诲了!
见到王洵脸上那毫无修饰的喜悦,封常清的脸色也是一亮,笑了笑,低声数落,“不就是几杯酒么?军中平素又不禁止你们喝,只是有个节制就行了。”
“这不是马上要跟四叔分开了么?”王洵抓了抓自己的脖颈,笑着给自己找借口。
“行了!”封常清轻轻摆手,随即将目光转向门口,“来人,吩咐厨房,烤一头狍子来,将小勃律国主送给老夫那几桶弗林人酿的葡萄酒也拿上来!老夫今天要好好跟自家子侄叙叙旧!非重大军情,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诺!”亲卫们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准备。不一会儿,便用一个硕大的银盘,端上一整只热气腾腾的烤狍子。
夏末本不是吃烤肉的季节,但行伍之人,本来也没什么讲究。况且在这儿远离中原的边陲之地,非但菜肴极为稀缺,连各色香料和调味品都非常难以凑齐。故而用当地炭火烤当地野味,反而成了一道合口的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