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片则是谈论词人自己的事情了。“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过片用一个“笑”字,表明作者对自己的处境,只有付之一笑。笑什么呢?门前长满荒草,小道也长满苔藓,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彻底被世人抛弃了。“两手无用”,只能把着“蟹螯杯”,借酒消愁,打发日子。于是,只有“说剑”、“论诗”、“醉舞”、“狂歌”。他认为这样做,是“颇堪哀”的。人在忧愁中度日,“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
这首词充满悲愤之情,作者胸怀坦率披露,言辞毫无顾忌,是词人对黑暗腐败的南宋政权的揭露与抗议!
历来人们把苏、辛并列,称为豪放派的代表。但辛词作风是外向的,抗争性更强烈;苏词作风却是内向的,比较温良恭俭让。例如熙宁九年苏轼被贬官后写的《水调歌头》,写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对现实他采取了一种忍让态度,至多也只是发出一些比较微弱的慨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同辛弃疾的这首《水调歌头》相比,迥然各异。苏轼是一个具有典型士大夫气质的文人,而辛弃疾却是一位具有文人才气的斗士!(贺新辉)
水调歌头
舟次扬州,和杨济翁、周显先韵
辛弃疾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高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鹘血污,风雨佛狸愁。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今老矣,搔白首,过扬州。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橘千头。二客东南名胜,万卷诗书事业,尝试与君谋。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
本词作于孝宗淳熙五年(1178)。小题目中指出是在扬州舟中和韵之作。杨炎正(字济翁)与他同过镇江时,曾作《水调歌头》(登多景楼),其中有这样几句:“忽醒然,成感慨,望神州。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写出有心报国但又不被重用的苦闷。辛弃疾的和词,是船到扬州时写成,两人的心情是一致的。
上片是回忆。先写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完颜亮大举南侵;再写南宋军队在采石水陆并进,击退敌人。江上楼船来回游弋,防卫十分严密。然后写残酷贪婪的完颜亮,妄想一举灭宋,“立马吴山第一峰”。遭到阻击后,他在进退维谷的情势下被杀。那时辛弃疾刚到南方,年少气盛,看见这种胜利的场面,认为恢复有望,因而十分兴奋。
下片写目前。自从“隆兴和议”以后,恢复大计遥遥无期。这时辛弃疾南归已十六年,但却仍得不到重用。如今两鬓已白,功业未建。此次重游旧地,想起当年情景,真有不堪回首之感。眼看国事日非,要想退隐吧,心尚有所不甘。结尾几句,通过“尝试与君谋”,反映出彼此矛盾复杂的心情。(唐圭璋 潘君昭 曹济平)
水调歌头
和信守郑舜举蔗庵韵
辛弃疾
万事到白发,日月几西东。羊肠九折歧路,老我惯经从。竹树前溪风月,鸡酒东家父老,一笑偶相逢。此乐竟谁觉,天外有冥鸿。味平生,公与我,定无同。玉堂金马,自有佳处着诗翁。好锁云烟窗户,怕入丹青图画,飞去了无踪。此语更痴绝,真有虎头风。
这首《水调歌头》,用直抒胸臆的笔法,畅述与郑舜举交情的笃厚,真挚而动人。
上片写在郑舜举家乡所见。
开头两句:“万事到白发,日月几西东。”这自然是作者感慨流年易逝,人很快老了的叹喟。王安石《愁台诗》:“万事因循今白发,一年容易即黄花。”大约就是这句词的出处。辛弃疾前去拜会郑舜举,郑舜举是位有才干的人,辛弃疾也就必然想到自己的身世与处境:归宋已经二十多年了,感旧伤怀,有负初衷,而获得的却只有岁月的流逝。辛弃疾的词作,时时、事事都感慨到这些,此词即其一斑。
“羊肠九折歧路,老我惯经从。”写作者来到郑舜举的家乡所见。辛弃疾轻装简履,戴着竹笠,拄着手杖,兴致勃勃地来到上饶城隅的富佳山,他一面爬山,一面似乎在念叨:“好个曲曲弯弯的山路啊,我老头子是走惯了的。”同时,也包含一种虚写成分,暗示他在政治上同样在走着一条曲折的道路。有双关意义。
“竹树前溪风月,鸡酒东家父老,一笑偶相逢。此乐竟谁觉,天外有冥鸿。”这里作者写的是眼前实景:富佳山上,修篁峻岭,古木盘郁,孤村流水,风物宜人。父老乡亲,厚道质朴,见到外来客人,相与殷勤款待,有如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所写的:“见渔人……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这种纯朴山民的情谊,谁能领略并理解它呢?只有天外冥冥的飞鸿吧!作者写实景而有含蓄之妙,笔触轻快又有浓郁的感情色彩。
下片,写与郑舜举的友情。
“味平生,公与我,定无同。”作者尽情赞美他与郑舜举两人的友谊,说这种朋友间的相互信任和深情,在人世间恐怕是难以找到比并的。笔墨很浓,感情很重。辛弃疾一生交游广泛,结识的朋友很多。有同事,有文友;有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有志同道合的莫逆友好。其中著名的,有洪迈、陆游、朱熹、陈亮、刘过等。交往的时期,先后不一,大都在词作里留下了名字。郑舜举于1185年调信州作州守时,辛弃疾已罢官居家四个年头,二人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竟成知己,是十分难得的。况且郑舜举又是一个有才干而又爱护百姓的官吏。所以用这种写法谈论交情,在辛词中是罕见的,可见二人情感之深。在写法上,先有了上面的竹溪、风月、鸡酒、冥鸿的铺垫,便使这几句慨括性的叙述,不显得空泛。
“玉堂金马,自有佳处着诗翁。”这两句词的意境,跨度很大。“玉堂金马”,是指郑舜举守宰的官邸,但他不住在城内官邸,却在城外另觅一处山庄寄住,与山民为邻。所以,下半句才有“自有佳处着诗翁”之说。这里说的“佳处”,决非指那“玉堂金马”的官邸,要不然就流于俗套了。这里也包涵了作者对“玉堂金马”的鄙薄之意。两句话,一正一反,留有余地,耐人寻味。
“好锁云烟窗户,怕入丹青图画,飞去了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