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两人到胤礽面前一跪,头上顶戴一扯,就老泪纵横了起来:“奴才惭愧,奴才给主子丢脸了,奴才没脸见主子了!”
胤礽心下伤感,索额图一党,人品确实不咋地,也肯定有私心,然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对自己倒还算是不离不弃,他也就懒得计较这么多了。如今见两个半老头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他也伤感了起来:“你们两个,平日小心些,何至于此?!”
两人立时哭得更凶了,而且哭相绝不好看。
一个说:“奴才做事不小心,着人别人的道儿。”
另一个就跟着说:“奴才固然有错儿,他们也忒得理不饶人了。”
胤礽很想翻白眼:“你们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还到处串的什么门儿?!”让别人看到了还说我鸟尽弓藏了哩!
齐世武与托合齐哭声一歇,抹抹眼泪,咂摸出胤礽话里的味儿不太对。齐世武道:“主子,奴才们真的知错了。求主子给奴才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算了吧,你们!就你们俩?别再给我惹祸了行不行?胤礽没理会他们的话:“起来把脸擦了,赐座。”
托、齐两人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路顺风顺水到有些得意忘形也不是真的傻子,见胤礽就是不接这个茬儿,也止住了哭声。两人伏在地上磕头谢恩,眼角还挂着泪,却已经开始闪着精光了。
直起身,吸吸鼻子擦擦脸,小心地坐了。
托合齐首先发难了,站起来一躬身:“奴才行事不谨,其罪当罚,赖主子庇佑,得以全身而退,奴才感激不尽,”然后继续哭,这回是假哭了,“奴才深身主子大恩,敢不以死相报!奴才有一言,不告诉主子,日夜不得安。”
胤礽皱一皱眉:“有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何必说得这般严重。”
托合齐一抹眼泪,他要告状,告的还是赵申乔的儿子,赵凤诏。
说到这个,胤礽就很不高兴了,你这不是打击报复么?赵申乔参了齐世武,也就是参了你,你就说赵申乔儿子不好,这又是何道理?
齐世武一直偷眼看着胤礽,发觉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儿不对,也起身道:“难不得你也听说了?”
话说这世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凤诏同学确实是个贪官儿,齐世武与托合齐也够贪,大家其实都是一路人,彼此之间纵隔千里也能互相闻着味儿。赵凤诏同学,还曾是噶礼的心腹,而噶礼,纵非铁杆索党,也是一路货色。谁还不知道谁啊?
你爹不给咱们面子,别怪我把你的老底儿也给抖了出来。该死的赵申乔,我就不住你儿子贪污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越想就越把赵氏父子往坏里想了,你们太不仗义了!
天下贪污的手法也都差不很多,齐世武还放过外任做过巡抚,于这里面的门道知道得就更是清楚,在这些事情上头,赵凤诏尚且是他的晚辈呢。只要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随便拣几条说一说,估计赵同学都做过。什么消耗加倍啊,改一改账目把赈灾的银子吞一吞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大家曾是一路人,彼此都很笃定对方很贪。齐世武和托合齐自恃也算有拥戴之功,又是旗人,革职算了。托合齐更是放心,他老人家爱贿赂,也曾指使人盘剥商户,但是直接下手到国库藩库的情况还是很少的(因为没机会),更没有顾忌了。
两人一搭一唱,把赵凤诏就给填到了坑里了。
胤礽犹不肯信——换了谁又肯相信呢?你打不过人家爹,就拿人家儿子出气?
齐世武赌咒发誓:“奴才若有一字虚言,天厌之、天厌之。”
如果赵凤诏人在现场,一定会破口大骂:MD!你真不要脸,每年冰敬、炭敬你也没少收我的啊!
托合齐也跟着说:“他们这些汉人,自己身上就不干净,还非要把我们也扯下水里去。”
是的,满汉之争,两人又比出张伯行和噶礼的例子来。噶礼是贪了一点儿没错,可张伯行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其人清直近伪,又不能任事,捕盗不力,全赖噶礼之能而平息境内。”
“主子再不为奴才们作主,他们就要骑在奴才们的头上了!”齐世武咽咽唾沫,还是把不雅的词汇给咽了。
托合齐见胤礽脸色很差,一挺胸脯:“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噶礼说不定也是叫赵凤诏给带坏的!咱们旗人风俗淳朴,汉人一向奸滑无礼。”
胤礽大皱其眉,满汉之争从来都是让清帝头疼的一个话题。
至少在中央官属里,旗、汉人员的比例必须至少保证一旗人一汉人,有时候旗人还要多些,笔帖式里旗人更多。
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汉人人口多,哪怕出人才的机率小些,绝对数量也还是多。而旗人呢,享受各种优惠,并不能保证个个都是精英。万里挑一与十里挑一,其质量想也知道是前者为优。如果不是国家政策倾斜,旗人早不知道被这些汉官挤得还剩下多少了。
打仗,旗人或许占优,文斗,你斗不过人家呀!量变,会引起质变的。
想用旗人吧,有本事又清廉的实在太少,眼前这两位与噶礼都是活生生的反面典型。用汉人呢,又怕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