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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1页)

就着这会儿的闲功夫,谢弘将自己的顾虑与谢夫人说了,谢夫人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停不下来的,确实不如谢弘所说暂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回城。与谢弘商量了下,叫来了跟着靖安一起来的掌事嬷嬷,问明了宫中所带的东西在哪所马车上,谢弘就带着兵士又埋头冲进了雨幕中。

谢夫人与宋氏说好了,这才一起去回了靖安。

靖安面上虽是平静应了,但一想起今日自己所听到的那些话,不免如鲠在喉般难受,恨不能立时回了宫中,将一切弄得清楚明白才好。

“公子,外面凉,你风寒未愈再受了凉就不好了,咱们回去吧。”书言劝慰着刚刚祭拜完生母的谢谦之,公子虽伤心但一向都是知道分寸的,断然不会作践自己的身子。只是今日却格外固执,书言苦劝无奈,只好直起身子,好奇的顺着谢谦之的目光望过去。

书言却看到弘少爷一手牵着靖安公主,一手替公主挡雨,健步如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公子一遇上公主殿下的事,就变得格外不理智起来,比如此时,竟不顾自己的身子坐在这里看弘少爷忙进忙出。

“书言,推我回去吧。”最后公子虽然唤了推他回去,可是脸色却是极为难看的。

用过清淡的素斋,靖安便回房休息了,只是窗外雨声潺潺,她翻来覆去许多时都不曾睡着。无可奈何的掀了被子,穿了衣裳,再次起身了。

夜里的大宝寺格外静寂,除了数盏明明灭灭的灯火,便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了。白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菩萨到了晚上,在灯火夜雨的映衬下,也多了几分狰狞可怕的意味。

巧儿持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着,只觉得湿腻的空气中有些令她畏惧的东西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上齿和下齿磨合了好一会儿都只能发出嘶嘶的寒噤声,许久才咽了咽口水说道:“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三更半夜的,公主也不叫上禁卫军跟着,万一出点什么事……”

靖安却不甚在意,眼看着快到了灯火通明的正殿,便宽慰巧儿道:“无事,这不就到了。”

巧儿也加快了步子,有灯火的地方总比黑漆漆的地方更叫人安心。

靖安不曾想过自己前脚踏入大殿门,一抬头看见正对着自己的背影,便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听从巧儿的劝告。只可惜那人已经听见动静,容不得靖安多想,灯下的男子已缓缓回头,他的形容是她未曾想见的憔悴,八载夫妻,她见过谢谦之再狼狈不过的样子,却都不及他此时凝视她时眼底的神伤。

“你先下去吧。”靖安转头对巧儿吩咐道,巧儿看了眼殿中的谢谦之,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只怕她们是都不用活了。

“奴婢在这里候着就好!”巧儿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既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大的动静却也能知道,靖安知她心中有所顾忌,便也不曾为难,转身向殿内走去。

谢谦之腿上平摊着的是一本抄录近半的佛经,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紫毫,呼吸间闻着的墨香是她熟悉的李氏墨,放在一旁的砚台不必多说,自然是端砚了。这人终归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即便此时只是谢家的一个庶子,在文房四宝上还是那样的挑剔。

比起过去和未来,她更应该把握的是现在是吗?她应该试着去正视眼前这个人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了,她的恐惧,她的爱恨也都来自上一世的谢谦之,而眼前的谢谦之只是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仅此而已。

“见过公主殿下。”谢谦之挽起袖子,将笔搁置在砚台上,拱手行礼,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一字一句仿佛极为艰涩。

“免礼!”靖安慢慢偏过头去,试着让目光不在这个人的身上多停留一刻。

取了一旁的香火,在蜡烛前引燃,拜了几拜,靖安将香火插入了香炉之中。

谢谦之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这是靖安却也是他不再熟悉的靖安,那张脸没有了记忆中的明快飞扬,却多了沉静与清愁,那个简单到一眼就可以看穿所有情绪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他都看不明白的靖安。

“你既是祭拜亡母,我就不打搅了。”他面前的女子,眉眼沉静,波澜不惊,仿佛不会因为他而引起任何的情绪波动,波澜不惊?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无力了,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却根本无法靠近的无力感,只能看着别人护着她,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甚至她会在别人面前或嗔或笑,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弟弟。而面对他却是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波澜不惊,这样的靖安却真正的让谢谦之开始心惊。

“啪”她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谢谦之忽然伸手紧紧的抓住靖安的手,牢牢的十指相扣,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欺瞒或许会比坦白来得更容易,但那样的谢谦之,靖安恐怕永远不会原谅了。

他知道此时的靖安对谢谦之所有的容忍都来自于这场重生,因为重生在一切开始之前,因为此时的谢谦之还什么都没有做,所以靖安克制着不去迁怒。如果知道了眼前的谢谦之就是前生的那个人呢,她爱过也恨过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大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靖安近乎呵斥般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谢谦之却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即便是握得连骨头都觉得疼痛,还是想不留一丝余地的将她握在手心里。

“谢谦之!”这一声近乎声色俱厉,她怒视着他,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烧。

灯火下,握着她手的男子手心里的温度滚烫得像是能把人灼烧,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异样的潮红,为那张一贯清冷的脸勾勒出一笔罕见的艳色,透着水光的眼眸显露出淡淡的脆弱。

谢谦之不止觉得自己的手心滚烫,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燃烧,头痛欲裂。

“靖安,跟我回去吧。”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透着股蛊惑的意味。

那一瞬间,靖安几乎觉得自己是被窗外的秋雨混淆了视听,否则怎么会听见她再熟悉不过的口气,每当她闹脾气时,他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口气,就是这样的谢谦之,好像永远都会无理由包容着她的谢谦之,让她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她的手很凉,即便是被他捂了很久,依然很凉。靖安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即便他握得再紧,在这样的坚持下也不得不松开妥协。

“谢公子,你是忘了我说过的话,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吗?”她眉梢眼角俱是凛冽。

“如果我会陷入对一个卑微庶子的痴迷,那将是我的耻辱!你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被折辱到这个份上,却还是光风霁月的优雅,

“看来我今天需要补上一句,不止是陷入对一个庶子的痴迷会让我觉得耻辱,哪怕是被你这样的人恋慕着,我一样会觉得羞耻呢!所以,谢谦之,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先给我收起你那副叫人恶心的做派,也许接下来我会考虑你的筹码。”

“耻辱?”那背对着她的人冷笑着重复着这个词,他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他说出她最想听到那句话,她会是怎样的反应,欢喜,羞涩,嗔怪亦或是其他,却不曾想过当有一天他真的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不肯再相信了,她说的是羞耻呢,她说的是恶心呢。

“真的已经把那段感情当做污点和耻辱了吗,八年夫妻在你眼里只剩下羞耻和恶心了吗?”他猛然抬头看向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阿羲,先来招惹我的人是你,现在还想全身而退吗?”她听见他唤她,竟然……竟然……

靖安近乎恐惧的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上一世不是官至丞相吗,不是安安稳稳的活了十七年吗,不是已经把王婉母子送上至尊的位置了吗,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这分明是她的重生,是她挽回一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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