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就算你成功了,守住那个位置有多难你知道吗?如果他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你把他推得越高,他摔下来的就会越惨。”
宛如梦魇般,谢谦之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靖安努力平息着心中的不安,不止听到一次了。从谢谦之那里、父皇那里、甚至是母后也听过,她一次次的选择闭目塞听,可是……不该是这样啊,阿颜,即便她不懂政治,却也知道储君不该是这样的。
“你整日里都在忙些什么!榜单已放,三哥暗地里笼络人心这么大的动静你就一点不着急吗?阿颜,你这是想把东宫之位拱手让人吗?”靖安看着面前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少年,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力感深深笼罩着。
那本来就由不得我!被她眼中的失望刺激,楚颜险些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阿颜,我不止一次说过了吧。你是储君,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俩也不比儿时了,你真的到父皇雷霆震怒的时候才肯改吗?阿颜,待我出嫁搬离宫中就顾不得你许多了,我看,是该和母后商量商量择选太子妃的事了……”
靖安絮絮叨叨的念着,两弯眉越颦越紧,也不曾注意到她面前的少年铁青的脸色,紧握的双手。
呵、呵呵。瞧瞧他的皇姐都在说些什么啊?悔改?出嫁!还要替他挑选妻子?楚颜狭长的眼眸危险的眯着,嘴角冷冷上扬,整个人都被一层阴暗的情绪笼罩着。骗子!不是说会一直守着他,陪着他,现在却在惦记着出嫁了。原来越陷越深的只有他自己,他的皇姐还是能够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提起他的婚事吗,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那么痛。
不经意间,楚颜苍白的指尖沿着靖安垂落的发一路滑到发尾,绕了两绕,少年矜傲的仰着下巴,冰冷的俯视着面前的女子。
“阿颜!”靖安发觉他的漫不经心,更是恼怒的提高了声调,想要抽走自己的头发。
就在此时,那双看似无力的手猛然收紧,狠狠一扯,钻心的疼痛从头皮上传来,靖安一个踉跄跌入他的怀抱。比起这样的疼痛,更令靖安心惊的是少年阴狠的目光,他一只手攥着她的发,另一只手钳制着她的手腕,看上去无比亲密的姿态,他的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可是手劲却在不断加大,痛得靖安脸色惨白。
发髻微散,她束发的玉簪跌到地上,摔成两半。
楚颜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只有让她痛这双眼睛才会这样专注的看着自己呢。而似乎只有让她痛,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搬出去?搬到公主府吗,他被迫督建却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公主府吗?她是想跟哪个男人搬进去!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他从来都不过问政事的皇姐,却教训了他无数次。在她心底,口口声声要守住的是阿颜,还是太子颜,是巩固她们母女的地位呢。
“呵,比起我,皇姐更在乎的似乎是东宫的位置呢?”
夕阳收起最后一缕光,靖安仰视着脸色阴沉的少年,满眼的不可置信,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起伏不定。
“放开!”靖安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楚颜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悔意,却和她倔强的对峙着,双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反倒攥得更紧了。
“啪!”清脆的响声让远处的宫人们一惊,条件反射般的抬头后又齐刷刷的低下头去。
“皇……姐。”楚颜整个人都被这一耳光给打懵了,下意识的松开手时,靖安的手腕上已是一圈淤青,而他的另一只手上竟攥着不知何时硬被扯下的一小缕发。
“皇姐!”楚颜的声音有些颤抖,未知的恐惧在心中无限度的放大。
不怪他,不能怪他。阿颜什么都不知道,是她操之过急,是她让谢谦之动摇了心……靖安深吸两口气,手掌震得有些发麻,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皇姐……是不是我稳坐东宫你就会高兴,真的要我学帝王权术你才会高兴?”
彼时的靖安正被胸口的一口闷气堵着,何曾注意到少年语气的异样和他眼中近乎妖异疯狂的孤注一掷。所以她只是以最漠不关己的语调对他说。
“你若肯学着怎样做一个明君,是你之幸,亦是万民之幸。”
那支花被她踩过,娇嫩的花蕊终究碾落成泥,玉簪碎在一旁,萎顿在地的披风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在触及时才发觉早被夜风吹凉。
她竟要他做个明君,他又怎么敢让她知道他身上流着和她不一样的血液。少年的眼底泛着冷戾的光,万民幸如何?天下兴又如何?这些与他何干?
他不过是个傀儡般的东宫,从一出生就被所有人放弃的棋子而已。他乖戾孤僻,他放浪形骸,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样才能在这深宫中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可是当他唯一在意的那个人对他失望的时候的时候,他竟会觉得愤怒和委屈。
明君、帝王术。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我如你所愿。”少年拾起地上碎成两段的玉簪,小心的掸去泥土,揣入衣袖。也只有那个位置了,唯有颠覆了自己的命运,才能名正言顺的把阿羲留在身边吧。
夜太冷了,他再也不想做被她抛下的那个人了。
深蓝色的夜空中寒星点点,华灯下舞裙蹁跹,玉堂花暖。酒过三巡,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不免放浪形骸,高谈阔论。
丝竹声声入耳,旖旎春色在眼前,谢谦之的眼里却仍是一派清明,一身霜色深衣不染尘埃,脸上是温文儒雅的微笑,眼底是拒人千里外的客气疏离。酒香清冽,浮着几瓣早杏,合着淡淡花香晕染上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