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手撑在轮椅上,在他耳边细语,姿态亲密。可她直视他的双眼,却如同冬日山顶化不开的寒冰,一句句刺骨生寒。
“还有!谢谦之,你不用担心,我永远都不会向你求助了。就在大殿里被王婉生生从阿颜尸体前架出去的时候,我发誓这样的羞辱不会有第二次,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再向你求助了!你尽管放心。”
“靖安!”那种不可掌控的感觉在心中无尽的蔓延着,最终蔓延成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笃定了靖安的固执与情深,也掌控着她内心的懦弱与逃避。她前生唯一一次绝烈,与其说是恨,不如是负罪感,无法向他报复又无法面对楚颜的负罪感,他笃定了靖安还爱着他。
“靖安!”见她起身,他近乎失态的去抓她放在轮椅两侧上的手。
“刺啦!”布帛裂开的声音干脆清爽。
像是没了知觉一般,谢谦之愣愣的看着还染着鲜血的匕首,刀刃锋利,鲜血温热,血光中倒映出他狰狞的面孔。
他弯弯嘴角,眼神危险,冷笑出声:“你竟带了匕首!”
靖安歪歪头,亦是一笑:“既是见你,我怎敢掉以轻心。”
现实就这样鲜血淋漓的摊开在他面前,爱意、依赖、信任,早在他一次次推开她的时候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靖安瞥了眼他血流不止的手掌,眉梢微挑,提醒道:“状元郎,选试还没考呢,手这会儿废了可不行啊!”
谢谦之脑子里名叫理智的那根弦像是突然崩掉了一样,一片空白,他就着那只手握紧了刀刃,死死的盯住了靖安,一点点向她逼近,直到呼吸可闻:“怎么不往我身上捅,或者是……”
他强拉着她的手,戳到左胸上,正是前世她为他挡剑,今生他伤着的地方。
“还是再往下一点点,直接了结后患呢,你不是早就舍弃了,早就恨不得我死去吗!”
交握的双手里,他温热的血液沿着两人交握的轨迹,溅上衣袍,一点一点,靖安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心跳得快疯了,她倔强的不肯挪开视线。
“啪”靖安放在轮椅另一侧的一只手陡然发力,狠狠向后推一下,借力从谢谦之手中抽出匕首,隔得那么近,血差点溅到了她脸上。
不去看他此时的狼狈模样,靖安慢条斯理的说道:“谢谦之,你说的,刀,现在在我手里了,顺从还是反抗那是你的事情,怎么宰割那是我的事情!”
绣着云纹的裙角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谢谦之眼眸中倒映出点点血色,冷硬非常。
巧儿百无聊赖的站在树下,心里半是好奇半是焦急,公主怎么呆了这么久还没出来。呆的久了,索性就数起了落花来,一朵,两朵!三朵,四朵……风来时漫天花落,整个眼睛里都是花的影子。
这哪里是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分明是“乱花渐欲迷人心”才对!
正想着,花影里忽然出现女子踉踉跄跄的身形,巧儿一惊,忙迎了上去:“公主!”
胳膊被巧儿架住,靖安有了扶持,苍白的脸色也才好了一些,巧儿握紧了靖安的手,只觉得冰冷非常,惶急到:“公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叫人过来啊!”
“住口!”靖安厉喝道,话音方落,匕首便“当啷”一声从袖子里坠落。
“血?血啊!”巧儿吓了一跳,急忙望向靖安,见她脸色虽然难看却没什么受伤的痕迹,难道是!巧儿陡然看向那条小路,快要哭出来一般。
“无事!意外而已,走了。”靖安定了定神,也懒得再去捡地上那把匕首,巧儿虽半信半疑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酒宴将近尾声,楚颜看了眼身侧的空位,脸色越发难看。
吴总管从后绕行,匆匆而来,低声回禀道:“陛下。”
“怎么了。”帝王应了声,无波无澜,倒也看不出动怒的痕迹。
“前面侍卫来报,说公主殿下玉体不适,先行回宫了。”
帝王皱眉,回头问道:“身子不适,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侍卫说,公主走的时候由巧儿搀扶着,脸色确实寡白难看,许是寒意未去,公主又有旧疾。”
帝王听罢,扫了楚颜一眼,更是厌恶:“宣太医过去瞧瞧,今儿就散了吧。”
“是!”吴总管领命,众臣起身,恭送圣驾。
谢相远远的落在人后,郑易的脸色也很是难看,谢相赔礼的话都到了嘴边上,他却只冲谢相一拱手就先行走了,谢相耳根一阵通红。
谦之从来都是进退有度,最让他省心,如今一出事就是名传京都的大事!谢相到了王俭跟前,拱手道:“犬子鲁莽,闹出今日这等荒唐事,让太傅见笑了。”
王俭是谦之的恩师,德高望重,当初也是他力排众议,谦之才有机会参加会试。如今选试在即,闹出这等事来,只怕今日之后,风言风语便不得太平,稍有差错,怕是连选试都无法参加,他如今避着嫌,还等王俭多说说话才行啊。
王俭忙拱手还了礼,言道:“谢相毋庸,陛下并未苛责,想来也无大事。依老夫看来,谦之那里会更麻烦。”
谢相心中顿时一沉,若当真是动了真心,那真真是祸事一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