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之信答了一声:“是”。
封长清又叫了一声管家:“封正,让家丁们看好院子。”
门外老管家封正回应:“是,相公。”
就听院里一阵脚步声响,想来是有府兵围住了书房外的庭院。
亓官初雪心想:“还好我来的早。”
听外面院里没有了动静,封长清才转头对辛昀京缓缓说道:“今天圣人召见了我。”
辛昀京问:“为了宛剌的事?”
封长清摇摇头,说道:“圣人这样问我,”他顿了顿,说:“‘朕观群臣之中,你算是很贤能的一个,但总有很多人说你的不是,这是为何?’”
辛昀京面色一沉,说道:“定是王兆又在背后说了什么。”
封长清不置可否,辛昀京问:“封公是如何回应圣人的?”
封长清答道:“我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但我们做臣子的,有责任提醒圣人,不要听信谗言,当以国事为重。”他说着轻叹口气,接着说道:“我回禀圣人:春雨贵如油,农人喜欢它滋润大地,路人却厌恶它将道路变得泥泞;秋月明如镜,文人喜欢它寄托诗意,盗贼却嫌它太亮。臣乃凡夫俗子一个,我既不会仙法,也没有灵丹妙药,调和不了悠悠众生口中的是非,所以是非不可听,听了也不可信。皇帝听了,臣子就要受戮;父亲听了,儿子就要遭殃;夫妻听了就会家破,朋友听了就会断交。生而为人,有七尺之躯,却需要谨防三寸之舌,只因这舌上有利刃,会杀人不见血。”
亓官初雪心中暗叫了一声:“说得好!”
辛昀京听完说道:“封公说的极是。”
封长清抬眼看了一眼儿子,见儿子低着头,脸上无喜无悲的,心中叹了口气,对辛昀京说道:“所幸,圣人知道你与我素来不睦,若我被王兆所害,兵部大司马一职,当归属你,切不可落入王兆一党手中。”
辛昀京倏的站起:“封公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些时日,叫子厚多调一些翊卫来府,谅他王兆也不敢造次!”
封长清挥了挥手,意思是让辛昀京坐下,他又嘬了一口茶,说道:“现在说正事。”
辛昀京看着封长清,眉头直皱,似乎想说什么,踌躇了一会,半晌,什么也没说,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就听封长清继续说:“派去宛剌的人回来了,关于他们现在这个新主夫蒙,带回了一些消息。”他说话很慢,不急不缓的,“子厚,”他叫封之信,“你也仔细听一听,你是我的儿子,有些担子,现在虽然挑在为父身上,但你将来也是放不下的。”
封之信直了直身体,抬了抬头,“嗯”了一声,态度冷淡。
亓官初雪心想:原来是个不孝子!
封长清说道:“这个夫蒙的全名叫做夫蒙令洪。见过他的人都说,此人状貌雄伟,臂力过人。据说,他一出生族中就有预言:只有这个孩子能救宛剌,复辟其玄魏政权。这是其一。
“咱们天汉每年派出金牌天使向他们索要海东青,可是谁能想到,这些金牌天使所到之处,不仅恣意勒索,还随心所欲的抓来宛剌的妇人要求她们“荐枕”。而且从来不问这些妇人婚嫁与贵贱,宛剌的国民怨声载道,已经激起了宛剌国上下的同仇敌忾。这是其二。”
书房中安静得鸦雀无声。
亓官初雪的呼吸压得更低,几乎接近了龟息闭气。阿鬼因曾在大鱼腹肚内三日三夜,于是自己研习了一套龟息闭气的心法,此时倒是派上了用途。
“夫蒙有个继母,宛剌人都称她徒单太后,据可靠的消息传回,这个太后曾经苦口劝谏夫蒙不要入侵天汉国,结果被夫蒙用残忍的手段虐杀至死,和徒单太后一起被杀的还有太后的宫婢、护卫近百人。可见,夫蒙此人心狠手辣,残忍好杀,他要入侵咱们天汉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这是其三。”封长清眼波低垂,娓娓道来。
他说的似乎漫不经心,然而在这屋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刚说的这三点,恐怕即将引发一场惨绝人寰的血雨腥风。
封长清说到这叹了口气,又说:“今日,圣人招我觐见时,我曾提醒圣人,夫蒙已经在其都城曲京大兴土木,定是准备南侵天汉了。”
辛昀京担忧的问:“圣人可有重视?”
封长清幽幽说道:“圣人他老人家说道:‘恐怕只是建造行宫吧,不足为虑’。”
亓官初雪心中暗骂一声:“呸”!这个狗皇帝,除了两眼昏花、任用奸人,就是不揽朝政、沉迷酒色,牡丹图谶他都不重视,区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宛剌,能放在心里才怪!
封长清转过头对着辛昀京说道:“你和我假装不睦也有近十年了,如果不是事态严峻,也不会贸然请你过府。”他忽然抬头,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辛昀京,一字一句说道:“我恐怕宛剌很快就会出兵,到时王兆定会撺掇圣人御驾亲征,然而圣人已老迈,有这心也无这力了,极有可能会派王兆代他出征。我身为兵部的大司马,万万不能让他阴毒的奸计得逞,更不可能将定国安邦的军队教给一个卖国求荣的阉人。到时我会上书请求亲自带兵出征,你来留守京师,万一,我是说最坏情形,我和大军都没能回来,到时,宛剌大军南下,定会有人建议迁都,切记,提议迁都者,阴怀异志,其心当诛!你要安抚圣人,都城,绝不可迁!我已做好部署,届时,望你依计而行。”他伸手拍了拍辛昀京的肩头:“我盼着事情不要发展到那一步,然而若真如我所料,坦夫,保卫天汉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坦夫是辛昀京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