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做官,哪个规规矩矩只赚一份死板的薪金呢?年亮富这样的职位,有一些别的收入,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宣代云对于年亮富的钱的来历,也没有深究。
今日如此这般,宣代云才发觉,自己恐怕是疏忽了。
以年亮富当了多年官僚的手段,如果只是小贪污了一点,何至于此?必定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宣代云一颗心,不禁煎熬起来,招手叫年亮富到跟前,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亮富,你老实告诉我,这次的事,有多厉害。不然,我弄不清状况,也不好去关说。你可不要骗我。”
年亮富跑回家里找太太,自然是在太太身上,寄予了最后的希望,如今宣代云这一句话,自然是表示要为丈夫向弟弟求情的了。
年亮富顿时心里一松,脸上露出愧疚不堪的神色,低声说,“你我夫妻,我哪里会隐瞒你。实话说,严重到了极点。查出来那些窟窿,我是没有能力弥补的了。只看上头的意思,要把我怎么发落。留点情面,或者打发到别处,当个小科员,若是不留情面,你肚子里这小孩儿,有没有爸爸看着长大,也不知道了。”
这番话,十分凄切。
宣代云听了,也十分地难过,不由又想,怪不得今日请几位女性朋友过来打牌,都不约而同地推了。
其中,或许有真的出门去了的,但想必也有一二是托词。
这些官太太官小姐的丈夫或父亲,都是年亮富在海关的同僚,焉知不是嗅到风向,提早叫家眷和年宅,划分出界线来,好避嫌疑。
这人情冷暖,也真是太令人叹息。
反而夫妻再吵再闹,大难临头,还是要绑在一块的。
宣代云心里生出无限感慨,看着年亮富的模样,也觉得可怜,于是反而忍住了自己的小性子,柔和地劝道,“事情不至于如此。那位白总长,似乎对怀风很是器重。俗话说,爱屋及乌。白总长,总不能把他得力的下属的姐夫,给断送了性命。我叫怀风过来,把这事和他谈一谈,听听他的口风。”
年亮富点头说,“极是,极是,现在也只能如此。太太,我就指望你了。”
宣代云小小地横他一眼,轻声说,“就只有这种时候,你才知道太太。平日里,一颗心都放在谁身上呢?”
语气之中,不无幽怨。
年亮富立即深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身,两手把宣代云一只圆润雪白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握着,摇头叹道,“板荡识忠臣,疾风知劲草。天底下的女人再好,也不如结发之妻,能同甘共苦。我现在,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宣代云看他眼眶微红,那是十分恳切的了,心中也感动起来,说,“现在什么时候,你来和我演这些动人的戏。不要说别的了,赶紧和怀风联系上,才是要紧。”
事情很重大,这电话是必须亲自打的。
便没有使唤听差,丈夫亲自搀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到电话间,往白公馆打电话,说要找宣怀风。
不料白公馆那边回复,说宣副官出门去了。
年氏夫妇自然不轻易放弃,又把电话打到戒毒院和海关衙门,两边又都说宣副官养病中,这阵子都没有回来办公。
宣代云只能又打电话到白公馆,留下话来,说自己是宣怀风的姐姐,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宣怀风商量,要是宣怀风回来,务必赶紧到年家一趟。
白家的听差再三答应,宣代云才挂了电话。
话筒放下,电话间里的气氛,犹是凝重。
夫妻两人都默默地。
宣代云呆坐了片刻,说,“如果说挪了官中的银子,大不了我们倾家荡产,补上去就完了。我看你的着急,并不只是为银钱。到底你还惹了什么?说出来,我好有些预备。”
年亮富叹一口气,说,“我管着稽私处,海关最近稽查得最严厉的,不就是哪些东西。”
宣代云问,“哪些东西?”
年亮富说,“你大概也猜到的,何必要我说出来?”
宣代云虽隐隐约约猜到,但万万不愿相信,听了年亮富的话,原本的一丝侥幸之心,像残烛一般被风吹灭了似的,只觉得手脚寒冷。
宣代云倒抽了一口气,低声问,“是鸦片?还是白面?”
年亮富颓然道